这一天,弓荷花从一张《时报》上看到一条消息,这是一条关于她的情人张从玉的消息。
从去年她收到他的那封给她的超长回信以后,她就再也没有收到他给她的去信了。
同样,她在给他去了最后一封长长的书信后,也就再也没有给他去过信。
从那时起,有关他的消息,她就丝毫也不得而知了。她知道,他们之间已经有了一种默契,彼此都在有意识地淡化过去的那种不正常的感情,他们都在寻找一种新的领域, 新的生活。
《时报》上的这条有关张先生的消息很短,略略数语。原文是这样的: 据有关人士透露,原省城知名人士、中学名师张从玉先生,因爱情之不遂、婚姻之不谐、家庭之变故等诸事,故对尘世产生厌倦,已于近日削发为僧,遁入空门。
弓荷花看了这条消息后,并不感到吃惊,因为他很早很早前就曾经对她说过:“你要是变了心,我就当和尚去!”而且在他那封给她写的长信中,也已流露出了他对佛法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以及他对佛门的向往。
事实上,弓荷花自己也知道,她确实是早就在她那次过年后从他家离开时就已经对他变了心,在他最需要她的时候,自己却抛他而去!这对张先生这个一味追求情感的人,无疑是一次致命的打击,无疑于晴空一声霹雳!他之所以出家, 自然完全是因自己而发!
此时,弓荷花再次回忆起她的这十一年,真是大梦一场!十一年来,自己害己又害人!想当初,自己明明知道他已有妻室儿女,却为了一己之私,硬是插进了他的心室中,硬是插入到他的家庭中,硬是扮演了一个极不光彩的第三者的丑恶角色。用自己的肉体,逼他和他的老婆离婚,使他走上了妻离子散、家破财亡的境地,使他的妻子落入匪人之手,抑郁成疾,神经错乱。使他的爱子饱受后母之虐,全部死于非命。
他已经为自己做了如此之多的付出,他爱自己爱到如此狂热的程度,自己本应该嫁给他,使他走上一条新生之路,自己却又为一己之私,临婚生变,轻易把他抛弃,这不仅对他是一个致命的打击, 而且也导致了他的母亲后来经受恶妇之气,撒手人寰。
她又想到:自己虽然后来嫁了一个很是普通的丈夫,但不管什么,他对自己还是不错的,自己本来应该恪守妇道,和他过正常的夫妻生活,但自己整整十年让他过着有妻如无妻的假夫妻生活,使他得不到半点夫妻生活的情趣!
她还想到:自己的父母对自己恩重如天、期盼有加,自己却硬是不听他们的话,才参加工作就深陷于爱情之中不可自拔,这不仅使自己丢尽了脸面,造成自己终身不可弥补的损失!而且更使父母丢尽了人! 为自己伤透了心!
现在,她已经知道自己是完完全全的错了!自己害了很多人!自己的罪过,就是跳进黄河中也是无法洗清的!自己不仅是张先生的罪人,他妻子的罪人,他孩子的罪人,他母亲的罪人,同时也是自己丈夫的罪人,自己父母亲的罪人,并且还是社会的罪人!历史的罪人! 像自己这样的人,也就是那些充当“第三者”的人, 都应该遗臭万年!
这时的弓荷花已经觉得自己再也无颜活在这个人世间了,她觉得她应该用自尽来谢罪于天下!来为社会上那些充当第三者的人做一个警示!
但她在此时又想起张从玉曾说过的一句话:“人无论在何种情况下都不可杀生。即便是自尽,也属于杀生!”
而且,她又想起了他说过的另一句话:“无论一个人过错有多大, 只要他能悔过自新,同样可以重新做人!”
这时弓荷花想,倘若自己自尽了, 自己的罪过仍然存在,并不会因自己的死亡而消失,对罪过有何补益呢?更何况, 如果一定要这样做,那肯定会给年迈的父母亲,三个姐姐和小弟弟,和在自己病中一心一意照料自己的丈夫造成多大的痛苦呢?她想到这儿,于是放弃了自杀的念头。
这时,她又想起当初他在说到“你要是变了心,我就当和尚去”这一句话时,自己曾不经意地随口说了一句:“你要是当了和尚,我就当尼姑去!”
她还想起张从玉在给她的那封长信中曾告诉自己说,南大师曾说过:“佛法是世界上理论最高的科学,也是人们最需要实践的学说。当你进入佛法博大精深,微妙无比的世界中时,你就会感到自己在茫茫的尘世中找到了真正的归宿,找到了真正的自我!”
在那封长信中,他还对自己说:“南老师的一席谈话,真使我茅塞顿开, 受益匪浅!我开始对佛学产生了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