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41
口述者：胖哥（网约车司机）
口述时间：3月4日
执笔：刘兰兰
我是一名网约车司机，在广州开滴滴3年多了。这个春节，我原本是想抓住机会多挣一些的，毕竟年后两个孩子要上学，有一笔不小的开支。
结果，疫情来了，大家大门不迈二门不出。跑在空荡荡的马路上，冷清得很，心荒凉得很。经常一整天就只有一两个单，流水一两百块钱。
2月20日傍晚，一女子在广州天河路上拉着狗过马路。南都记者 邹卫 摄没休息一天，到手四五千
上世纪90年代初，在改革开放的大潮中，我跟很多农民工一样，涌入了广州这个大都市。我一直在服装行业，做过车工、车间主管、跟单，等等。后来2008年遇上金融危机，很多服装外企倒闭，服装行业开始走下坡路，我就开始考虑转行。但转行没那么容易，一直到2016年，40岁的我手脚、眼力都比不上年轻人了，看单都没人家快，有种被淘汰的感觉。
这时候，我注意到网约车。对于我这个年龄的人来说，上有老下有老，想找一份门槛低、来钱快的工作不容易。网约车对文凭和技能要求不高，每周二固定发上一星期的工资，它不至于让我因换工作导致家庭的资金链突然断裂，基本开支受影响。
这是一个多劳多得的行业，挣多少钱就看你勤快不勤快。
2016年4月份，我买了一辆车跑起了网约车。后来滴滴政策调整，要求车辆必须是营运车。我就卖了自己的车，从广州交通集团租了一辆车，月租四五千元。自己出油钱、洗车钱，其他保险、保养、维修都不用操心，公司都给你解决了。
像我自认为比较勤快，一个月下来，正常的流水在两万到三万元之间，除掉车租、油钱、在外吃饭的钱等杂七杂八的，真正到手七八千到一万多，差的时候，就只有五六千。
今年这个2月份是我有史以来收入最低的了。我没休息过一天，最后流水一万二左右，净到手四五千。这还是在广交集团免掉了一半车租的前提下。疫情期间，公司很人性化。
2月2日，广州上九路步行街，大部分商铺仍关着门。南都记者 张志韬 摄五六个小时没单都很正常
我是腊月二十四回的江西赣州老家，腊月二十七我就赶紧回广州了。想着春节期间出车的司机少，价格又会相对高一些，可以抓住这个时间多赚一些，为两个孩子开年上学准备点钱。
回广州后我才闲下来看看新闻，才知道发生了疫情，就赶紧去买口罩。
年前那两天生意还好。很多网约车司机回家了，抢单的少了，而且，省内长途客比较多。因为疫情，很多人不坐火车或大巴了，打车安全些。
从年初三、初四开始，生意就冷清了。一天的流水，几十块、一两百、两三百都很正常。经常是等五六个小时都没单。在广州南站或机场等一天，没单都很正常。
队友在群里也天天吐槽，说出来一整天都没什么单，整个市桥、整个番禺，都不响单，只能回去睡觉。
后来，随着应急响应级别下调，流动性大了，生意开始渐渐好转。3月4日，我跑了我们小队的第一名。早上7点起床，8点开始跑第一个单，那是一个预约的订单，客人去中山。晚上12点多收工，一天下来流水是700多块钱。16个小时。即便这样也没有达到正常时期的流水值。
这还是有长途客，没有长途客就不好说了。今天到现在（3月5日13:45）我也才接了一单，流水61块钱。我们队里最高的是500多元，也有大把人流水在50元以下。
我怕看排名。我给自己的要求就是流水要在队里拿到第一，拿不到第一也要前三名才收工。今天是绝对完成不了了，除非突然接到一个长单。
这周从周一到现在（周四），我连一口米饭都没吃到。早上买点包子、牛奶，中午和晚上就靠康师傅了，有时到城中村找个兰州拉面。
说到年夜饭，那又是一个笑话了。除夕那天下午，我送了一个客人去了机场，我想返程的时候也能有一单，于是就在机场等着。我就去买了两桶泡面吃了。这就是我的年夜饭。
2月6日晚，广州岗顶的brt单向封闭，马路上车流稀少。南都记者 陈辉 摄
不是迫不得已，谁会出来跑？
出车期间，公司为我们配了口罩、消毒水、体温计，还在前排和后排之间拉了张透明的防护膜。
你要问我怕不怕被感染，我只能说，如果不是迫不得已，谁会出来跑呢？但凡手里有点积蓄的人，都不会在这个时候出来。
我不出来跑车，我的房贷怎么办？车租怎么办？在广州的房租怎么办？孩子开学花费怎么办？不管你上不上班，这些钱都是要交的。
2017年我在赣州市区买了房，110平米，向亲戚朋友借了20万付了首付和装修款。向银行贷了40来万，每月房贷2000多元。
我家里有两个老人，还有两个孩子，一个读高一，一个读小学五年级。开学后，学费、培训班、兴趣班加起来得万把块钱。
我跟我老婆算过一笔账，不包括私人债务，我们家每月大大小小的开销加起来得一万八。我作为家里的顶梁柱，正是最要劲儿的时候。
我很庆幸年前从江西回到广州了。在广州，再不济，我多少也能挣点。在老家，到处都不能走，到处封路，根本跑不了车。我老婆之前在番禺打工，因为孩子要上网课，所以就留在家陪孩子。来了也没用，这边也没开工。
我们小队总共30多人，春节期间只有三四人还在出车。大家也都是迫不得已。在疫情期间还出车的，都是家庭比较困难的。说得不好听，都是等钱用的。如果不是等钱用，我过年真的不会出来。
陪伴孩子or外出打工
我也问我的客人，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还出来。大家也都是出于无奈。
年初六我接过一个客人，从番禺锦绣香江去机场。一路上聊，我说怎么现在还要去机场。他说，公司同事都不愿出差，只好我去了。去的还是危险的地方，厦门的一个医院，去维修医院的设备。设备坏了不维修不行啊，医院也要救人啊。
还有一个乘客也是去机场，飞美国。他是旅游公司的，因为疫情关系，要处理酒店、机票退订的事，要去跟那边的公司协商。他也不想出门，但没办法。
都是在为生计奔波。
我在外面奔波这么多年头儿了，孩子成了留守儿童。大家总说爱情和面包怎么选，对我来说，这个选择就是：是陪伴家人，还是外出打工？我也知道要多陪陪孩子，把下一代教育好。但是你的物质从哪里来？没有经济来源，在现在这个社会，怎么去维持一家人的生活？怎么去给他更好的教育？
我们要用双手去创造财富，但退一步来讲，财富没有个顶峰，够用就好。富贵贫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一家人平安平安，在一起和和睦睦，就是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