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吐温
美国著名作家马克·吐温说:“有时候真实比小说更加荒诞,因为虚构是在一定逻辑下进行的,而现实往往毫无逻辑可言。” 马克·吐温很犀利,像是文学性的,不幸的是这句话在大清却反复应验。
马克·吐温生活的年代,相当于中国的晚清。而当时大清,也有一批很有的作家,小说没有他写得好,但故事情节一点不比其逊色。
袁枚
袁枚是清代著名的才子,以文学名世,其实是位官员。袁枚出身翰林,曾任溧水、江宁、江浦、沭阳等县县令,后辞官隐居,没事就写写小说,广为人知的就是《子不语》。
《子不语》究竟是小说还是笔记?很难说,袁枚《子不语》中的故事,多是出自所见所闻,让人更假难辩。当然,将其称作小说,也就省去了不必要的麻烦。
《子不语》中有这样一个故事,地点是在“京师顺承门(今宣武门)外”。
当时,甲乙二人口角相斗者,甲一拳打中乙喉。没想到,这一拳竟把乙给打死了。
闹出人命,围观的百姓将某甲绑到附近的兵营里。某乙的尸体,由一老一少两位营兵看守。
袁枚人物
第二天一大早,营房里的尸体竟不见。小兵很着急,毕竟是失职嘛。老兵说:“附近一处荒地,有人用车拉了一具棺材,刚刚下葬,那具尸体应该没坏,干脆咱俩趁天刚蒙亮,把那具棺材挖出,取尸扛到这冒充昨晚死去的某乙,或可蒙混过关。”
结果,出事了。法官(司坊官)带法医(仵作)来验尸,发现尸体额角有根长钉楔进大脑——这人不是被拳头打死的,而是用钉子谋杀的!
某甲确实是失手打死某乙的,人证很多,这案子没法定。
司坊官晕头转向时,突然闯进一个人来,把某甲和两个营兵差点吓死——来人竟是“死去”的某乙。某乙说:“我乃被殴仆地之人。初时气绝仆地,既而苏醒还家,实未死也。”
老北京城门
原来,这是两个案子。司坊官“查问荒地扛棺来厝之人,细加推究钉额之尸”,最后发现死者是染工刘况,“妻与人奸,乘刘醉,与奸夫钉杀之也。”
几个荒唐的人干了一串荒唐的事,最终将冤案洗清了。
崇文门
《夜谭随录》中也有一个高度相似的故事,作者和邦额是位旗人,同样是位官员。《夜谭随录》中的故事,同样与其见闻有关。
故事的地点是北京崇文门,有个老人坐车进城,守门例行士兵检查,坏了——老人暴死车。没有第三者,车夫自然是犯罪嫌疑人。
天黑了,县官就把尸体停放在一个铺子里。没想到,尸体竟在夜里失踪了。看守的士兵同样担心失职,得知附近有个尚未下葬的棺材,便连夜盗来尸体,冒充被自己弄丢的尸体。
第二天,仵作验尸时发现了一个细节:尸体头发里有一根三寸多长的铁钉,这人是被车夫谋杀的。
清代照片
车夫连声喊冤,但是——没有办法,这个案子与上一例不同,没有人证。证据确凿,车夫被判处死刑。
车夫被执行死刑的日子一天天临近,这天忽然有一个老人来到官府,说自己就是那天车上死去的老人。
活见鬼了!一查,还真是。那天天气炎热,老人中暑晕倒车上。半夜时老人苏醒过来,独自回家了。得知自己是谋杀案的主角,心中不忍,特来说明。
清代照片
车夫的案子清了,钉子钉死的人又是谁?又是一桩奸夫、淫妇谋杀亲夫案,守城门的士兵不干桩荒唐死,淫妇的丈夫算是冤死了。
袁枚、和邦额,都是官员改行的作家,他们写的故事到底是虚构的还是纪实,一句话讲不清。但另一位官员,则有一段亲身经历。
郑祖琛题《武魁》匾
郑祖琛(1784—1851),字梦白,浙江乌程(今吴兴)人,嘉庆十年进士,官至广西巡抚、云南巡抚兼署云贵总督。咸丰元年(1851),太平天国起义,郑祖琛因防范懈怠被革职,不久去世。郑祖琛一直都在当官,没时间写小说。
郑祖琛当官的第一站,是在江西星子县当知县。郑知县是个新官,上任不久就遇到了一桩又黄又猛的案子。
县内杨老汉老来得子,早早就为儿子找了个童养媳。
什么是“童养媳”,现在很多不知道了。旧时,养个女婴或幼女,长大以后给自己的儿子当媳妇。现在,属于违法行为,也没人愿意这么干——这女孩长大以后,如果不愿意嫁给自己的儿子,抚养费、教育费全都打水漂!
杨老汉选的这个童养媳,“性亦柔善”,与儿子一直很好。几年之后,杨老汉让二人圆房了。
清代照片
第二天,日上三竿小两口还没起床。杨老汉是过来人,觉得这很正常。年轻人也不能这样啊,许久后杨老汉忍不住去敲门,没反应。老汉忍急了,推门进去,一看坏了——儿媳赤身裸体死在床上,儿子竟然不见了!
杨老汉一边让人通知儿媳的娘家人,一边派人找儿子。正值夏天,杨老汉怕儿媳尸身腐烂,先行将其收敛下葬。
三天之后,儿媳的父亲赶到了星子县。女儿死了,尸体被埋,女婿又不见人影,自己的女儿绝对是被他们谋害了。怒火中烧,这亲家就把杨老汉父子给告了。
人命关天,郑知县亲自审理此案。开棺验尸时,郑知县大吃一惊:棺材里不是女的,而是男的;不是年轻的,而是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头!
更要命的是,这老者的尸体,后脑与后背还有明显的斧头砍剁痕迹。
清代审案
郑知县也没什么破案经验,将杨老汉关进大牢,然后研究侦破方案。
过了一个月,案情有一进展——杨老汉的儿子回来了,郑知县喜出望外,亲自审讯。杨老汉儿子供述:新婚之夜,自己与新娘尽情欢娱,妻子一阵大笑,突然没气了。又羞又怕,不顾后果地跑了。
审来审去,尽是些黄色情节,对破案一点用处都没有。棺材里的女尸怎么变成男尸,杨老汉的儿子也是一头雾水。不合逻辑呀,郑知县想破案破不了,想定案定不成,只好上报抚院,请求延期破案,将杨老汉的儿子关起来,将杨老汉本人放回家。
少妇
过了月余,杨老汉因事前往建昌(今永修),在船上发现河边洗衣的少妇,很像自己过世的儿媳。下船一看,还真是儿媳。
儿媳哭诉:自己被装进棺材,苏醒后拼命拍打棺材盖子。恰巧,当夜有从建昌到星子务工的木匠寇氏叔侄路过,闻声后“乃相与撬棺出之”,将她救了出来。
当时,寇叔要将也送回家,寇侄“乍见心动”。二人争执起来,寇侄恶从心起,一斧头把叔叔给劈了,随后将叔叔的尸体扔进棺材,逼迫新娘跟自己回到了建昌。
郑知县官运好,这桩奇案算是破了,从此一步一步得到晋升。曾国藩曰:“凡成大事,人谋居半,天意居半。”当官,没有运气哪成啊!
古代写小说的人,写得最好的往往就是这些官员改行的作家。只有他们,才能见识,编的故事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也正如马克·吐温所说,“现实往往毫无逻辑可言”,没有生活经验,想破脑袋也编不出离奇故事的。
清代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