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我过了些什么(你知道我这半年是怎么过的吗)

本故事已由作者:阿洛柴,授权每天读点故事app独家发布,旗下关联账号“深夜有情”获得合法转授权发布,侵权必究。

1

众所周知,私人助理并没有私人时间。

特别是当你的老板还是个冷漠的、龟毛的、不近人情的工作狂的时候。

当程竞川助理的第三年,温言早就有了这般觉悟。

可偶尔还会抱着一丝侥幸,希望能有哪怕一整晚不被工作打扰的时间。

就像在生日这一天,温言已经计划了好久,要和男朋友共度一个美妙的夜晚。

一到下班时间,温言便下意识地看向总裁办公室。

程竞川端坐在办公桌前,电脑屏幕的微光映出一张线条立体的脸,这张脸常年如冰川,此刻微拧着眉,这是他遇到棘手问题的象征。

换作往常,温言定会有眼力地为他端上一杯咖啡,如果程竞川有需要,会主动叫住她,吩咐她去做一些事。

可今天不行。

温言忍住走往茶水间的冲动,小心翼翼地关上自己独立办公室的门,没有弄出一丝声响来增加存在感。

为了节约时间,她第一次在办公室换下职业套装。

法式碎花连衣裙,搭配复古的钻石扣针织开衫,拆下挽得一丝不苟的发髻,微卷的长发披散开来。

比起黑白职业装的板正,这样的打扮显得年轻灵动,又透着一股柔和的知性美。

温言补完妆,对着镜子俏皮地眨了眨眼,心情还是愉悦的。

直到突兀的敲门声响起——

“温助理,马上跟我去一趟江海市,定最近一班机票。”

程竞川的手还举着,维持着敲门的姿势,大概事出紧急,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打内线让温言去他办公室。

温言站在门口,面对自己的老板,嘴角无意识地抽搐了下。

一句话宣告她的计划泡汤,心情也从山巅降落谷底,还要徒劳地挣扎:“现在吗……”

“现在,马上。”程竞川的回答冷硬而不带感情。

他看着自己的助理,神色颇有些意外,就好像突然发现黑白的背景板有了色彩。

短暂的怔忪之后,程竞川轻启薄唇,吐出四个字:“挺好看的。”

温言只顾着做好表情管理,忽略了这几个疑似赞美的字眼,“那我先换一下衣服吧。”

“不用了,”程竞川这才放下搭在门板上的手,轻咳一声,“就这套挺好。”

转眼,他已经迈开两条长腿,走回自己办公室。

温言深吸了口气,低下头看着自己,不换就不换吧,她也觉得挺好看的,只不过终究是浪费了。

来不及为自己的计划默哀,温言回到办公桌前,着手时间安排行程,查找航班……

等一切敲定,她才掏出手机,拨出一个熟悉的号码。

“就这?没有别的事了吗?”

周浩的语气平静无波,至少温言没有听出半点失望情绪,但她并没有因此轻松多少。

“对不起啊浩子,老板临时决定的,我是真的想和你一起……”温言再次解释。

“呵,温言,我都已经习惯了。”周浩打断她,自嘲地笑了笑,“哪次不是工作优先?我就该排在最后!”

一句话说完,听筒里头便传来盲音。

暗掉的手机屏幕映出一张神情懊丧的脸,跟方才镜子中的鲜活反差明显。

“男朋友?”身后一道清冷的男声。

温言尚且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程竞川显然也并不在意她的回答,留下句“快一点”,便从她身边走过。

看起来他只是刚好路过,无关紧要地问了一句。

因为经常有临时出差的任务,办公室里搁着一个小型行李箱,里面备好了应急物品。

手提包里还装着为今晚准备的衣物,温言顺手将它们一起塞进行李箱。

替程竞川归置的行李箱就大多了,精心搭配的换洗衣物,还有出差要用到的洗漱以及办公物品,琐碎又周到,温助理从来不会出错。

程竞川走在前面一米远处,单手插兜,大长腿惹眼,身材比例更是完美,随便一站便有如男模出街,吸人眼球。

温言幽怨地看着前面那个背影。

要不是程竞川,按照计划,她现在应该跟周浩享用完烛光晚餐,正窝在沙发上享受电影时光。

随即温言意识到自己这种埋怨其实是毫无道理的。

她的工作就是私人助理,程竞川要求温言做的一切都在工作范畴内,况且他付的工资,足够对得起温言的付出。

飞机升上一万多米的高空,温言只对着舷窗外的夜色在心里叹了口气,想着之后该如何补偿周浩。

2

程竞川匆匆赶到江海市,为的是参加一场设计师交流会,会址就在酒店楼下的会议厅,温言算准了行程,他们刚好在开始前入场。

甫一进场,温言就有种被老板坑了的感觉。

全场男男女女衣着光鲜,皆是正装出席,在这样严肃的氛围下,她那身打扮,活脱脱就是度假的人走错了会场。

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让温言无地自容,她缩了缩脖子,想找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偏偏程竞川径直走到了前排。

温言:“……”她只能硬着头皮坐在程竞川身边。

反观她的老板,坐姿端正,紧绷着下颌,显露出完美的侧面轮廓,他专注地凝着主席台,完全没被周遭环境干扰。

手机振动提示,温言不动声色地缩下身子,撑着太阳穴,一手掏出手机。

她点开微信,又缓缓坐直了身子,双手捏着手机的力度收紧,会场所有的响动全都成为虚幻的背景。

好友小艾发给她一个视频,是周浩他们公司的聚餐,小艾和周浩在同一个公司不同部门,偶尔在一起聚餐,这本来没什么,关键是周浩身边坐着一个女人。

他们姿态过于亲密,在KTV昏暗的光线下紧挨在一个话筒上飙歌,看起来两个人都有点兴奋。

另外有张照片,是周浩和那个女人一起离开的背影。

小艾又给她发了一条信息:虽然这不代表什么,但是温言,你要是还在意周浩,还是别太心大。

温言怔怔地盯着屏幕,良久下定了决心一般,顾不上会议的场合,拨出周浩的号码。

语音提示她所拨打的号码已关机。

就像给一段感情判了刑。

什么样的情况下周浩才会关机?必定是在他不想被任何事情打扰的时候。

她和周浩还是小艾介绍的,彼此都觉得挺合适便开始交往。

在一起的半年,他们很少有时间完整地约会,上一次还是一个月前,温言在周浩那吃了晚饭,一起窝在沙发上看了一部爱情文艺片。

气氛到位,周浩开始吻她,继而他拿起自己的手机,摁了关机键。

“我不希望这种时候有人来打扰我们。”周浩动情道,他示意温言也把手机关了。

在为数不多的几次约会中,温言的手机总会不合时宜地响起,周浩不是没有控诉过。

“不行,我不能错过工作电话。”温言却很坚持,为了安抚对方,退一步将手机调成静音,搁到一边的茶几上。

这一插曲并没有影响到暧昧的氛围。

温言没有经历过,紧张地咽了咽喉,就在周浩将手探进她衣服下摆的时候,手机像是有感应一般疯狂地振动起来。

“别接!”因为被打断,周浩语气不悦。

温言瞥到手机屏幕上“大老板”三个字,身体本能地变得僵硬,恰在这时,手机停止振动,显示一个未接来电。

温言心里咯噔了下,这还是她第一次错过工作电话。

不过停顿了两秒,手机更加疯狂地振动起来,就像在昭示电话那头的不耐。

大概感觉到对方心不在焉,周浩意兴阑珊地起身,放开了温言,旖旎的气氛荡然无存。

“程总?”温言第一时间去够茶几上的手机,理了理凌乱的头发,气息尚有些不稳。

那边顿了顿,传来程竞川低沉的声音:“温助理,你在做什么?”

温言深吸一口气,瞥一眼满脸不痛快的周浩,心想我在做什么也被你打断了,但声音已然找回了理智:“程总是有什么指示吗?”

五分钟后,温言坐在出租车上,周浩没有挽留,只是沉着脸,将戾气摆在脸上。

半小时后,温言拎着打包的蟹黄馄饨出现在程竞川家门口。

晚上接近九点,程竞川仍穿着白天的黑西裤、白衬衫,衬衫的袖子挽起,露出结实的小臂,紧抿着的薄唇,昭示他此刻低沉的气压。

他站在门口,垂眸审视自己的助理:“怎么这么久?”

为了方便工作,公司给私人助理配的住房,是在同一小区租的小面积公寓,只需要五分钟便能随叫随到。

“我从男朋友那过来的。”温言简单地解释。

从出租车上下来她直接进了小区附近那家餐馆,打包完程竞川最爱的蟹黄馄饨,又一路奔过来,就怕让程竞川等太久。

“嗯。”程竞川勉强接受她的说辞,侧过身让她进屋。

“这么晚了还没吃晚饭,一份馄饨能吃饱吗?”温言将食盒放到玄关的鞋柜上,“我就不进去了,您慢吃。”

说着温言转身就要走,她有点心神不宁,想着现在回去,能不能把周浩哄好。

可惜她的老板并没有就此放过他。

“等等——”程竞川双手环胸,斜靠在门框上,“我想了想,你说的对,馄饨确实吃不饱,那么麻烦温助理进来给我炒个蛋炒饭。”

转身的一瞬,不知是不是温言的错觉,她的老板勾着嘴角,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身后留下一扇半掩着的门。

温言:“……”她真的后悔刚才那一句虚假的客套。

那晚她做完炒饭,等着程竞川慢条斯理地吃完,又收拾好厨房,累得没有力气再折腾,直接回到自己住处。

也是自那之后,周浩开始冷落她。

温言自知理亏,毕竟先前是她将周浩晾在一边,可她同样也希望周浩可以理解,这份工作对她有多重要。

事实证明,即便是恋人之间,也难以共情。

3

“温助理、温助理?”

温言也不知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多久,直到视线模糊又清晰,直到耳边变得嘈杂,又有一个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她抬起头看见人群已经开始离场,程竞川就在她咫尺处,原本就冰冷的一张脸,这回面色可以说是阴沉。

“你在看什么这么入神?”程竞川确实很不高兴,“记录呢?拿来给我看看。”

“什么记录?”温言一时有些懵怔。

“会议的记录。”程竞川向她伸出一只手。

显然温言是拿不出来的,她怔怔道:“我不知道这种交流会也要做记录……”

当然是不需要的,程竞川只是不满助理在工作时间状态游离。

他收回了手,神色略微松动,却见对方鼻子眼眶开始泛红。

“对不起,是我的失误……”温言低着头小声道歉。

“……”程竞川一脸郁闷,道:“不至于,没必要。”

不至于扯上工作失误,也没必要道歉。

“嗯?”温言显然没明白,她抬眼看向程竞川,方才拼命盛在眼眶里的泪水便决堤般奔涌而出。

她在工作上向来谨慎,就算是程竞川这样严苛的老板,也找不出错,是以三年来她基本没有挨过批评。

这次是因为私人情感影响到工作,到最后自己也分不清感情遭遇背叛和工作受挫,到底是哪样让她更难过,更难堪。

“温助理,请注意影响!”

尚未离场的人们将目光投到这边,程竞川压着嗓子冷声提醒。

温言摇着头,根本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最后抑制不住抽噎起来。

程竞川变得无措,最后也顾不得什么影响,掏出随身带的手帕,手忙脚乱地给她擦眼泪。

他想知道温助理今晚是中了什么邪,从飞机上的低落,到方才的失神,还有现在,他方才的态度跟对待其他员工比起来真算不上什么,也没见别人哭成这样。

于是那晚从会场传出一个传言,远辉建筑的程总,不知怎么弄哭了助理,最后不得不放低姿态去把人哄好。

……

最后两个人回酒店房间收整了一番,程竞川收到温言信息,说自己不想下楼吃饭,让他只管自己去吃。

程竞川凝眉片刻,回复了个“好”。

晚些时候,程竞川遇见大学时期的同窗好友江凯,俩人相约到对面的酒吧叙旧。

甫一入门,程竞川便看到那个不想吃饭的温助理,正趴在吧台上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哼。”他不满地哼了一声。

温言平时滴酒不沾,也不知道自己酒量深浅,显然已经喝高了。

她拿起手机又给周浩打了个电话,她要他说清楚,或者提分手,可对方仍在关机状态。

用不甚清醒的大脑想象了一下周浩此刻跟另一个女人在一起的画面,温言只想让自己立马失去意识,这样就不会困扰。

于是她又仰头灌下一杯液体。

喉间辛辣,血液温度又上升几分,针织衫敞着,松垮垮地搭在肩上,里面的裙子是吊带设计,裸露的肌肤白皙中透着红晕。

有个男人视线在她身上流连,他问调酒师要了一杯酒推到温言面前,意图明显。

温言一手支额,目光迷离地看向陌生男人。

“竞川,你在看什么?”江凯发现程竞川自进入酒吧,视线就被定在某处。

“我的助理可能在发疯,我要过去解决一下。”程竞川沉着脸,人已经往吧台走去。

江凯一头雾水,仍不忘提醒:“那个设计大赛的事情,你考虑一下。”

程竞川已经消失在错落的人群中,江凯只见他走近一个醉酒的漂亮女人,不禁莞尔。

温言觉得头脑昏沉得厉害,偏偏那个男人纠缠着不放,非要请她喝那杯酒。

“你是苍蝇吗!?在我耳边‘嗡嗡嗡嗡’的,你烦不烦!?”

强忍着胃里翻涌的感觉,温言挥了挥手,想赶苍蝇一样把那个人赶走,手挥到半空,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扼住手腕。

温言吃痛,有种要气炸的感觉,回头对上程竞川那死亡一般凝视的眼神,瞬间泄了气。

程竞川的眉骨高,眼窝本就深邃,酒吧影影绰绰的光线下,脸部更是立体,任何一个阴影都是好看的。

毕竟是掌握自己经济来源的人,温言对于老板本能的有种敬畏感,但仅限于清醒的状态下。

此刻她忍不住伸手往程竞川脸上捏了一把,纵使感觉迟钝,手上的触感也是细腻的,她咧开嘴笑了笑:“老板,你的皮肤好滑呀……”

……

4

第二天早上温言被尿意憋醒,释放完膀胱的压力,她站在水池边洗手,一抬头,顿时被镜子里的自己吓得打了个隔夜的酒嗝。

身上还是那条裙子,外搭的针织衫已经不知去向,头发散乱,重点是那张没有卸妆的脸,眼线晕染开来,眼睑下挂着两道黑影,疑似干了的泪痕……

她一步步迈回房间,散乱的物品提醒着她关于昨夜荒诞的记忆片段。

行李箱敞开着,原本那套为了和周浩过夜准备的情趣内衣,此刻大喇喇地被丢弃在酒店的大床上。

昨晚她就是将那套衣服抖落在程竞川面前,控诉道:“今晚我本来应该和男朋友在一起,可是你,破坏了第一次不够,还要毁了第二次,你到底有没有同情心啊……”

她之所以认定程竞川没有同情心,是因为他揪着她的胳膊将她拎回酒店,力道极大,没有半点怜香惜玉,她的胳膊还在隐隐作痛。

回到房间后程竞川斜斜地倚在桌前,看她又哭又闹撒酒疯,在温言模糊的印象中,那张脸紧绷着,神情始终是平静而淡漠的。

喝断片的滋味并不好受,温言不能再往下想,她想挖个坑,直接把自己埋进去。

她躺倒在大床上,不想开始新一天的助理工作,不想走进隔壁房间,更不想面对程竞川。

可转念一想,她已经没有了爱情,要是再没了工作,那可真是一无所有了!

思及此,温言深吸一口气,拍了拍自己脸蛋,开始沐浴洗漱更衣。

只不过再怎么强打精神,还是一副纵欲过度毫无精气神的样子,额上冒出了一颗痘,上妆也无法遮盖。

程竞川见她进门,几不可查地皱了下眉,还是被温言捕捉到了。

她几乎要道歉,自己这副样子影响到了老板的观感。

好在程竞川再无其他反应,修长的手指扣着衬衫的袖口,衬衣领子立着,这么些年他们之间早有默契,温言立马拿起衣柜里挂着的领带给他系上。

她没有给男朋友系过领带,但是对于系领带这项技能驾轻就熟。

三年前温言入职时程竞川刚接替总裁的职位,面试她的是前总裁,也就是程竞川的母亲郑玥,那时候她身体情况已经很糟糕,面试的地点在医院病房。

郑玥将自己儿子的生活习惯事无巨细地交代给温言,同时对她提了很多要求,其中包括要每日给小程总系领带,虽然有些奇怪,但温言还是应下,并对着网上的教程练习。

程竞川之前在国外上学,也是母亲身体出问题才被召回,以前没有场合需要系领带,便没有学过这种技能。

温言刚开始总要花很长时间完成,效果也不尽如人意,好在程竞川虽然挑剔,在这方面倒是没有为难她,极有耐心地任她摆弄,给了温言一个成长的空间。

程竞川的衬衫已经换过,领带还是昨天那条,温言注意到上面有明显的褶皱,电光石火间,她想起昨晚某个片段。

她揪着程竞川的衬衫前襟,撕心裂肺道:“你害我男朋友都跟人跑了,你赔我男朋友,你赔我一个男朋友……”

最后大概是累了,她趴在程竞川肩上继续哭得花枝乱颤,温言想不起当时程竞川是怎样的表情,只记得有双宽厚的手,轻拍着她的背温柔安抚。

温言打了个激灵,一定是她酒醉后的错觉,再怎么说,程竞川跟“温柔”俩字实在扯不上边。

她绝望地闭了闭眼,再睁眼,目之所及便是程竞川凸起的喉结,他正微垂着狭长的眼睛注视着她,鼻翼的阴影很好看,紧抿着薄唇,下巴的轮廓分明,有种禁欲感。

温言没有动作,她已经完全懵怔了。

最终,程竞川滚了滚喉结,不太自然地扯开领带,转身道:“算了。”

谁都没有在意他的耳后根可疑地发红。

温言的手僵在原地,这么些年,她头一次体会到公司其他员工所说的,大老板的心思难以揣测。

总而言之,她只要还想继续这份工作,就要像鸵鸟一般,硬着头皮就当昨晚什么都没发生。

可接下去的种种迹象,还是让温言担心自己饭碗不保。

她忘了订回程的机票,但是程竞川已经订好了。

去机场的路上,程竞川破天荒地自己推着行李箱,温言想要上前接过,程竞川冷声制止:“不用。”

温言只能讪讪地缩回手。

在飞机上,程竞川告诉温言,接下去她可以休一周的假。

要知道温言这三年没有休过一天完整的假,可这梦寐以求的假期到来的时候,温言简直快要哭了。

老板这是不需要她了吗?是准备给自己招新助理了吗?

程竞川翻着飞机上的杂志,面无表情地补充了句:“处理好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再来上班。”

温言:“……”

好歹,听起来没有不要她的意思。

5

温言确实需要一个假期,她有事情要处理,也需要时间去调整自己。

假期的第一天,她去疗养院看望姑妈。

自温言有记忆起,父母感情便已经不合,吵架总甩出“离婚”俩字,他们很少顾及温言,温言也跟谁都不亲厚,但年幼的她还是希望万一他们离婚,有一方会带着自己。

后来温言分析自己骨子里那点讨好型人格,大概就是幼时养成的,她努力表现得乖巧懂事,让父母满意,遗憾的是最终谁都没有要她。

小学时期她跟着奶奶生活,等到了中学,奶奶过世,便只有姑妈周莉将她带在身边。

周莉年轻时就得了肾病,没有自己的孩子,她视温言如己出,几年前病情加重,彻底失去劳动能力,丈夫也抛弃了她。

好在温言毕业后便找到现在这份报酬不错的工作,她没有时间照料周莉,便将她安排在疗养院,也方便做治疗。

“姑妈,我已经差不多攒够了钱,就等着合适的肾源,做了肾移植,你就不用隔一天就做血透,你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温言趴在周莉腿上,宽慰的话又说了一遍,好像自己也要从中获取一丝能量,一点继续前行的动力。

周莉脸色暗沉,掩盖不住目光中的柔意,她轻抚着温言的头发:“我不希望你为了我只知道拼命工作赚钱,放弃了自己的生活。”

“我一点都不累,”温言在阳光下眯着眼,“老板人很好,对我也很好。”

这话温言说得并不违心,程竞川是个吹毛求疵的工作狂,但是平心而论,他对温言确实不算差,工作三年,工资就已经涨了几轮。

“那你的男朋友呢?什么时候带来见见姑妈?”周莉拿她打趣。

这下温言沉默了。

周莉大概看出点端倪,缓缓道:“我是希望你早日完成人生大事,但是合不合适只有自己知道,你父母,还有我跟你姑父,就是前车之鉴。”

大概是太了解自己这个侄女,凡事都以别人为先,常常委屈自己,她担心她在感情上也是如此。

“放心,这次我不会为难自己。”温言已经做好了决定。

休假的第二天恰好是周六,温言将周浩约到自己家里。

周浩虽然意外,还是准时去赴约,没想到温言直截了当地提了分手,让他将自己的东西收拾走。

周浩不肯动手,温言只能帮着他收拾,其实周浩在她家的东西不多,只用了一个马夹袋就打包了全部。

周浩不想分手,温言是个适合结婚的对象,漂亮,懂事又温柔,虽然现在太忙碌,可等她以后换个工作就好。

“分手总得给我一个理由吧!”周浩为自己做着最后的辩护。

温言停下手里的动作看向他:“那我提示你一下,前天晚上你和谁在一块,又在做什么?”

周浩脸色一僵,眼神下意识地躲闪。

如果一个视频,一张照片不足以说明全部,那么周浩的眼神已经坐实了一切。

“请你出去,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温言指着大门,一字一顿道。

交往半年我和男友正甜蜜,闺蜜发来一视频,我果断提分手

她不知道的是,与此同时,她的老板程竞川,正在后悔给她放假。

没有温助理准备的早餐,预定的午餐,口感合适的咖啡……程竞川觉得自己的生活严重缺失了一部分。

而这才是第二天,早饭是黑面包配咖啡,独自在外那几年惯常的搭配,现在吃起来却没滋没味,关键是自己调的咖啡竟然已经难以下咽。

他开始怀念温助理煮的小米粥配太阳蛋。

休息天并不意味着不工作,上午健身完,程竞川坐在电脑前打开工作邮箱,收件箱里的邮件没有标注,看起来杂乱无章。

他烦乱地关掉邮箱,按揉着太阳穴,决定出去走走,不觉便来到温言家门口。

他从来没去过温言住处,只在员工资料上扫到过门牌号,便记住了。

程竞川抬手敲门,门恰好从里面打开,开门的正是周浩,四目相对,俩人皆是微微一怔。

“程总?你怎么来了!?”最后还是屋内的温言先开了口,她实在意外。

一句“程总”让周浩意识到眼前这男人的身份。

他的视线在俩人之间来回,最后转头质问温言:“他怎么会在这?休息日来你家做什么?!”

温言不想在自己老板面前谈论私人感情,压着情绪,淡声道:“这已经与你无关。”

“怎么叫与我无关!?你每次都是随叫随到,跟他在一起的时间比跟我在一起还多,还一起出差……”

周浩目光转了转,灵光乍现:“还是你们早就在一起了?你不过是找个借口把我踹了!”

原来自己在对方眼中是这样的,半年的时间,感情不说有多深,但温言自认付出了真心,却是喂了狗。

她现在只想让周浩赶紧滚出她家,破罐破摔道:“说起来挺巧,你和别人在一起的那晚,我也和别人在一块,过得还挺愉快!”

程竞川穿着休闲裤和简单的白色棉T,胸前流畅的肌肉线条隐约可见,他双手环胸靠在门边,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闻言挑了挑眉。

猝不及防,周浩转身冲着他的脸挥手就是一拳。

6

程竞川微侧过脸,回头便见温言交织着震惊与错愕的神色。

他比周浩高了半个头,上学的时候还练过拳击,真要还手周浩不是他的对手,但他突然不想那么做。

“嘶——”程竞川捂着半边脸,微微躬下身子,表情甚是痛苦。

这可是郑玥口中从小娇生惯养的程少爷!温言已顾不上周浩,几步上前捧着他的脸皱眉打量。

“疼疼疼……”程竞川龇牙咧嘴,但是并没有把温言碰到他伤处的手挥开,趁着温言不注意,朝周浩瞥了一眼。

那一眼,有挑衅,还有点得意。

周浩原本因为冲动之下打人呆在原地,现下看着这番表演,真真是目瞪口呆。

“哎呀肿起来了,我去给你拿冰袋敷一下!”温言说着走进屋内。

程竞川收敛起表情,抹了抹嘴角并不存在的血迹,垂眼看着周浩,带着几分随意:“你诽谤我跟助理上床,我可以不跟你计较,打我一拳我也放过你。”

顿了顿,程竞川的语气变得冷硬:“前提是你要离言言远远的,要是你再纠缠,那就——”

那就怎样,他没有往下说,周浩看着他阴翳的神色,觉得这位程总或许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他也无意纠缠,拎着马夹袋离去。

程竞川看着那个仓皇的背影,眼底神色不明,回头大摇大摆地走进屋内,随手掖上了门。

程竞川坐在沙发上,环顾一圈,屋内布置得整洁又不失温馨,很有温言的个人风格。

温言便拿着冰袋和毛巾走到他身前,见对方没有伸手的意思,便用毛巾将冰袋裹好,轻轻地敷在他肿起的半边脸上。

“什么叫那晚‘和别人在一块’?”程竞川看着眼前人,眼里带着些许玩味。

温言小声嘀咕:“是跟别人在一起,我又没说做了什么……”

程竞川挑眉:“那什么叫‘还过得挺愉快’?”

温言:“……”

总而言之,那晚的醉酒绝对不是愉快的经历。

在淡薄的意识里,即便她知道身边的人是谁,她仍是借酒发泄自己的情绪,完全地放任自我,没有收敛。

总归是因为自己才让程竞川挨了那一拳,温言真诚地道歉:“对不起啊,程总。”

程竞川未置可否,沉默地看着她。

良久,他沉声唤她:“言言。”

温言有些走神,并没有注意到这个过于亲昵的称谓,程竞川继续道:“你以后有事情,可以直接跟我请假。”

“请假你就批准了吗?”温言心不在焉地回应。

程竞川想了想,要是请假是为了跟男朋友约会这种事……他摇了摇头:“不会。”

温言:“……”

“其实你应该感谢我。”

温言发现程竞川的思维跳跃到她有些跟不上,不解道:“感谢你什么?”

“难道不应该感谢我帮你鉴定渣男?”程竞川翘起一条腿,漫不经心道:“生活不只有恋爱,你不可能围着一个男人转,有些人想要爬墙,你看都看不住。”

“……”温言:“那我谢谢你哦。”

程竞川从善如流,微微笑道:“不客气。”

道理是这么说,温言到底有些意难平,后知后觉,她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可能并不是留恋那个人,而是遗憾自己错付的感情。

要她在工作与周浩之间权衡,她选择的始终是前者。

她并没有仔细考虑她和周浩之间的感情,有没有到进一步发展的地步,可是生日那晚,她想继续之前未完成的事,多少抱着点弥补和示好的心态。

她觉得自己活得挺累,小时候在父母面前卖乖,长大一些担心奶奶离开她,害怕姑妈姑父不要他,谈了男朋友又不想让男朋友失望。

现在,生活似乎只剩下了工作,她还是尽心尽力,想要自己的工作让老板满意。

7

第三天,温言结束了自己的假期,穿着板正的黑白职业套装出现在程竞川面前的时候,恍惚间有种相隔了一段漫长时光的错觉。

程竞川倒是并不意外,用起人来得心应手,好像之前一切都没有发生,一副没有同情心的资本家嘴脸。

可真要去细究,有些事情还是不一样了。

温言为程竞川端上的咖啡,程竞川呷一口便皱眉,她这才想起忘了加糖加奶。

程竞川的口味刁钻,对于咖啡喜欢甜到齁的口感,将酸苦滋味完全掩盖,也不喜欢喝茶,因为茶会涩。

作为南方人,吃菜却忍受不了一点甜味。

这些当初郑玥没有告诉她,都是她上任后慢慢观察摸索,总结出来的老板的喜好。

公司其他员工说程总老是顶着张面瘫脸,一看就难以相处,除了不可避免的公事,能离他多远就多远。

温言听着挺不是滋味,还为程竞川辩解,其实摸准了他的喜好,程竞川算是个宽厚的老板。

同事对温言的辩解表示不屑,有些阴阳怪气地回她:“那是对你,温助理,我们其他人可不一样。”

温言不明所以,渐渐地,跟其他员工有些疏远,职场规则就是这样,当你跟老板站在一路,就意味着失去与其他同事交心的机会。

当然,前提是顺着程竞川的喜好,如果逆着来……他一皱眉,温言眉心跟着一跳。

按照程竞川的脾性,定会让她把咖啡倒掉,重新泡一杯,她都已经做好道歉的准备。

可程竞川只是将杯子搁回桌上,看了她一眼,未置一词。

所有人都发现,向来让人挑不出错的温助理,进来状况频发,也有人等着看她被老板指着鼻子斥责的样子。

但是出乎意料,程竞川对自己助理这些“小差错”选择宽大处理,没有半句指责,简直不要太双标。

更诡异的是,程竞川不再让温言叫他“程总”,而是执意让她改口叫他“竞川”,温言觉得别扭,难以适应,程竞川便威胁她叫错一次扣一笔年终奖。

温言总算叫顺溜了。

对于程竞川这些奇奇怪怪的行为,温言将之归结为老板的一时兴起,没有深想。

后来温言才察觉到,那不是一时兴起,是有所图谋。

那是两个月后之后,温言随程竞川参加了一个酒会,有人向温言敬酒,那是合作的甲方代表,温言抵不过,可酒还未到嘴边,就被程竞川拦住。

方才这人还在一旁跟人说话,也不知何时注意到这边。

“不好意思,我的助理酒精过敏,不如我代她喝了这杯。”程竞川说着,接过温言手里的杯子,仰首一饮而尽。

温言看到他翻动的喉结和棱角分明的下颌,想要提醒程竞川是不是记错了,明明酒精过敏的是他自己。

可是已经晚了。

温言看着他手中空了的杯子:“你……不会有事吗?”

程竞川附到她耳边小声道:“我总不能让我的助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撒酒疯。”

他的呼吸灼热,带着薄薄的酒意,或许提醒了温言那晚自己的肆意荒唐,她面颊发烫。

在她晃神的这一刻,程竞川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很快,裸露的皮肤上出现一个个细小的疹子,呼吸也急促起来。

温言只知道程竞川酒精过敏,之前从来没喝过酒,她不知道原来过敏会这么严重,一时有些失措。

她按着程竞川的指示,没有惊动其他人,带着他先行离去,一路开车疾驰往医院。

虽然对方尽量在压制,温言还是能感觉到身边人急促而紊乱的呼吸,她急得快哭了,如果不是程竞川帮她扶了下方向盘,她差点擦上经过的一辆卡车。

“你别急,我不碍事,疹子退了就好。”程竞川温声安慰她。

“我怎么可能不急,你都这样了,会不会很难受?”温言看了他一眼,明明是埋怨,听着更像关心。

程竞川无奈地提醒她注意开车,他沉默着不说话了,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这次会这么严重,以前不过起一些小疹子,退了就好。

显然有人被吓坏了。

“对不起。”程竞川破天荒地小声道歉,也不知对方听见了没有。

直到程竞川到医院挂上点滴,温言才暂时缓了口气,还是紧张地关注着他的症状,不时看一看疹子有没有消退一点。

“言言。”在温言第不知道几次捋起他袖子的时候,程竞川顺势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攥在手心反复摩挲。

掌心干燥温暖,温言不合时宜地冒出一个想法:这算不算职场骚扰?

她下意识地想要收回手,可程竞川没让她得逞,他没有太用力,可温言的手在他掌心动不了了。

“言言,你看,我们都没有时间找别人谈恋爱,不如我们在一起?”

他的声音低沉,透着一丝酒后的惫懒,像是玩笑,却又让人招架不住。

先前程竞川交往过几任女朋友,温言一清二楚,送的礼物都是她一手准备,可似乎交往最久的都没有超过两个月。

温言明知不能当真,可当对方潮湿的视线黏糊糊地落在她身上,心脏的跳动还是失去了原有的节律。

“你是不是喝醉了?”温言撇开脸,不敢与他对视,“我去给你买份小米粥。”程竞川轻笑:“我只是过敏,没醉。”

但他还是松开了手,不是非要在此刻非要纠缠一个答案。

8

自从程竞川那般直白地表明心迹之后,两个人之间每一个若有似无的触碰,每一个眼神的交会,似乎都带着点暧昧。

这让温言很困扰。

先前她看程竞川,只看到一层叫做“老板”的滤镜,直到现在她才意识到,程竞川首先是个男人。

一个英俊的男人。

一个对她表示过好感的英俊的男人。

她没有办法继续心无旁骛的助理工作。

就像某次程竞川和几个设计师在办公室讨论,温言端着茶入内,茶托不稳,滚烫的茶水往外泼洒了些。

程竞川一个箭步上前,端走茶托,捧着温言的手紧张询问:“怎么样,烫痛没有?”

手没有烫痛,但是因为办公室内几道异样的视线,温言脸颊滚烫。

程竞川不知有没有察觉,但他浑然不在意其他人的看法。

当自己没有办法胜任一项工作的时候,温言想过辞职,但是没等提交辞呈,医院那边就传来了消息,周莉等到了适配的肾源。

打电话的时候,程竞川就在她身边,他沉吟了一会,问她:“哪家医院?”

温言说了个医院的名字,程竞川没再说什么,只批准了她的假期,让她好好陪着家人。

手术安排意外的顺利,主刀的医生是全市最有名望的外科医生程景辉。

程景辉下班前查看完手术病人,坐到守在病房外的温言身边,声音低哑,透着些许疲惫:“你跟竞川是什么关系?”

并非质问的口吻,温言虽诧异,仍恭敬地回道:“我是他的助理。”

程景辉打量温言,眼神有种长辈的温和:“那一定不是一般的助理关系,要不然竞川不会为了你来要求我,他跟我……自从我跟他妈离婚后,他没有主动联系过我。”

温言惊讶更甚:“您是说,您是竞川他父亲?!”

程景辉没有否认,他目视前方,似在追忆往昔:“我不是个合格的父亲,他从小就跟我说要学医,后来我跟他妈妈离婚,就为了跟我赌气,他放弃学医,去学了建筑设计。”

“他做什么都能做得很好,在国外念书的时候就拿过奖,只不过回来接替了那个公司,就再也没有碰过设计。”

温言想起程竞川家橱窗角落里的那个倾倒的奖杯,她想要把它扶正,程竞川只说:“不重要的东西,不用管它。”

他那样说的时候,视线都没有落到那个奖杯上。

“他身边也没有什么人了,请你好好陪着他。”程景辉叹了口气,像是一句总结。

温言想说为什么是我,被走廊那头传来的一声“爸爸”打断。

一个初中生模样的男孩飞奔着朝程景辉跑来,身后跟着个年轻温婉的女人,与郑玥精明能干的气质截然相反。

“走吧,回家。”程景辉揉着小男孩的头发,对母子俩道。

温言目送一家三口离去,回头发现,走廊的另一头,程竞川颀长的身影覆在阴影中。

即便是成人之后,被父母的生活遗弃的那种孤独和沮丧,仍旧无法排解。

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并不相通,可在某个刹那得到一个相似的点,两个独立的灵魂便得以共情。

温言抑制不住内心的冲动,缓缓走过那条长长的过道,她看到夕阳斜照的光线下悬浮的细小尘埃,她一步步走到程竞川身边,给了他一个漫长的拥抱。

漫长到好像再也不会分开。

程竞川伸出手,微俯下身,将她更紧地拥在怀中。

“我不是赌气。”程竞川将头埋在她颈窝处,闷声道。

好一会儿,温言才反应过来程竞川说的是什么,程景辉说他放弃学医该是在赌气,其实他并不了解自己的儿子。

当年他们离婚,是因为彼此只顾着事业,程景辉也忍受不了妻子的强势,当有一个温柔善解人意的年轻女孩投怀送抱,他没能抵挡住诱惑。

程竞川跟了母亲,高考填志愿的时候,程景辉刚得了一个小儿子,而她母亲创立了“远辉”建筑公司。

郑玥提出让他学建筑设计专业,好在将来帮衬自己,为了安慰看起来处于弱势的母亲,程竞川干脆地答应了。

他确实也对这一行产生了兴趣,本科毕业继续出国读研,只不过学业没有完成,就被郑玥急急召回国内,让他接手自己的公司。

“我只是讨厌自己的人生被安排。”

他们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周遭静得只有仪器规律的声响,夕阳透过排窗洒落俩人身上,投射在地上的影子紧密地连在一块。

温言偏头看向程竞川,他仰头微阖着眼,说出的话难得带了点孩子气。

郑玥当时隐瞒了自己的病情,匆忙地为儿子打点一切,想给他铺一条顺畅的路,等她离开之后,程竞川又痛恨她自私的隐瞒。

自以为为他好,可也让他留了很多遗憾。

大概是迟来的叛逆,除了接手郑玥一手创立的公司,程竞川一切都要跟她的期望反着来。

郑玥要他学习建筑设计,他便从那之后再也不碰设计。

郑玥将温言安排给他的时候,告诉他:“那是一个不错的女孩子,你也可以试着处处看。”

某一段时间,程竞川对温言百般刁难,期待着她知难而退,主动辞职。

可是温言一副不屈不挠油盐不进的态度,甚至没有感觉到是他在故意为难,反而逐渐掌握了他的脾性,一些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偏好。

重点是她不厌其烦地每天帮他打领带,这种他懒得钻研的技能,乐得有人替他打理。

渐渐地他习惯了温言的贴心和周到,喜欢她调的咖啡,日常的早餐,习惯她将他每天的事务提前处理一遍,挑重点的给他汇报,帮他安排好行程……

程竞川也交往了几个女孩,但鬼使神差地,总是下意识地拿她们和自己的助理比较,比她漂亮的没她温柔,比她温顺的没她细心……最后不得不承认没有一个能让他上心。

程竞川有些烦躁,这种烦躁在他发现温助理交了男朋友之后达到顶峰。

那种怅然若失的心情难以言喻,他和她之间唯一的一点联系,就只剩下工作。

遗憾的是,最终她的男朋友没能经受住考验。

有些遗憾,是他的幸运,当机会再次出现在眼前,唯有抓住身边人。

“言言,还好你一直留在我身边……”

程竞川跟着温言一起陪夜,最后他抵不住困意,临睡前模模糊糊地说了这么一句。

温言看着枕在自己腿上的男人,伸手轻轻地描摹他的轮廓,说不出为什么,内心的滋味复杂难言。

9

周莉恢复得很好,半个月后温言提交了辞呈。

坐在办公桌后的程竞川神情破防:“你知道我这边根本离不开你,我不懂你的选择!”

他绕到温言身前,握住她的手腕,放低姿态道:“还是你对工资不满意?这个可以再谈。”

温言摇了摇头:“工资已经够高了,可是我不可能一辈子当你的私人助理。”

“我的专业也是建筑设计,我本来应聘的是助理设计师,可是当时郑总告诉我,当你的私人助理工资会更高,我急着给姑妈攒手术费,所以我才会答应。”

“现在呢?”程竞川扯了扯嘴角,没能扯出一个完整的笑容,“你在我这赚够了就要跑路了?”

温言沉默地看着他。

“对不起我有些急不择言,我不是那个意思。”程竞川改为攥着她的手,“那你换一种方式留在我身边,做我女朋友好不好?你知道我离开你会有多不习惯……”

“你也说了你会不习惯,我是真的搞不懂,你是真心喜欢我,还是只是习惯我在你身边伺候你,把你像少爷一样捧在天上。”

温言平静地看着他。

程竞川怔了怔。

温言挣开了他的手。

“那你要我怎么证明我是真心喜欢你?”程竞川内心没来由的慌张。

“不需要证明,或许你自己都没有搞清楚。”

这是温言留下的最后一句话,程竞川看着她抱着个箱子,头也不回地从自己的地盘离开。

自那之后,他的生活陷入了一种萎靡的低谷,他没有再招新的助理。

独自生活了那么多年,生活自理能力本就不差,没有了温言的妥帖照料,他照样能把自己的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

他不知道怎样去证明自己真心喜欢一个人,只知道自己并不是离不开温助理,而是愿意放任自己去依赖她。

半个月后,江凯约他去自己的公司,这位大学时期的同窗好友,洋洋得意地介绍自己的助理设计师:“这位你应该很熟悉了,温言,温助。”

程竞川咬牙看着江凯那副欠揍的表情,一度怀疑他是故意让他过去,只为向他炫耀。

他接受不了温言给别人端茶递水,将她拉到一边,不甘道:“你宁愿换一家公司,也不肯来做我的助理吗?”

“程先生,我现在是助理设计师,不是谁的私人助理。”温言冷声提醒他。

一句生疏的“程先生”把程竞川狠狠打击到,他仍在为自己争取:“那你跟着我好不好,你别忘了我也是设计师!”

温言目光复杂地看着他:“那你也别忘了自己三年都没有作品,江工可是去年才得过一个大奖。”

程竞川彻底被击倒。

临走前,他站在江凯工位前,神情不太自然:“你上次说的那个设计师大赛,截止日期是什么时候?”

程竞川带着低气压离去之后,江凯冲着温言比了个“OK”的手势。

……

再次见到程竞川是两个月之后,他站在台上,阐述他为一所希望小学设计的理念,结合了地理和人文因素,建模大气简洁又不失生动。

这是温言第一次接触程竞川的作品,第一次看他在台上表达自己专业方面的内容,心里的震撼不亚于山呼海啸。

他站在台上,风度依旧,人比之前消瘦了些,衬衫敞开了两颗扣子,没有系领带,在这样郑重的场合显得有些随性。

但并不影响他获得这次设计大赛最高的名次。

散场时,程竞川捧着奖杯,拦住温言的去路。

一旁的江凯笑着留下句“恭喜”,便识相地将空间留给两个人。

“我现在够不够资格让你来我身边,做我的助理设计师?你想要学的东西,我都可以教你啊。”程竞川不无得意地扬了扬自己手里的奖杯。

“你怎么那么幼稚。”温言轻嗤,心脏却开始剧烈跳动。

“你不知道为了赶这份设计,我可是废寝忘食,言言,你忍心再这样折磨我吗?”程竞川继续卖惨。

温言只笑着不说话,当初阴差阳错面试了江凯所在的公司,江凯想起程竞川当时为了这位助理,见色忘义扔下他的事。

他让温言配合他激一激程竞川,让他重新拾起自己的专业,温言并不认为自己有那个能量,可事实证明,她在程竞川心里的地位,比自己想象的要高很多。

“言言,你当初说要我赔你一个男朋友,还作数吗?我把自己赔给你好不好?”

程竞川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眼睛又黑又亮,微垂着眼尾,像是乞求爱怜的小狗。

温言感觉自己溺在这样的眼神中,一点一点被融化,她又怕程竞川继续说出点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忙点头答应:“够的够的,足够了。”

程竞川心满意足地将人揽进怀里,还是没有放过她:“你那套内衣还在吗?就今晚穿给我看,我已经想象了不止一百次……”

温言又羞又窘,赶紧捂住了他的嘴,却被程竞川轻易挣开,转而用自己的唇封住对方的嘴唇。

温言暂且松了口气,好歹,他可以不再语出惊人了。

她迷失在一个缱绻的吻中,短暂清醒的间隙,她简直要怀疑,这……还是那个冰川一样的程竞川吗?(原标题:《金牌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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