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我儿子董建突然说要加班，晚上就不回来吃晚饭了。我像往常一样给孙子喂饭喂水，等他吃饱喝足后，我才重新坐上饭桌。
儿媳刘慧迫不及待地对我说：“妈，我今天听李文说，她公婆又给他们买了一套房，200多万付的全款呢！”
李文是刘慧在小区遛娃时认识的，因为俩人年龄相仿、兴趣相投，一见面就相谈甚欢。一来二往之后，刘慧把李文的家底都打听得一清二楚了。
李文结婚时，她公婆花一百多万给他们买下了小区这套两居室。这几年，李文连续生了两个孩子，她公婆不仅每个月补贴生活费，连过年红包都是人均一万。
这次，她公婆看李文一家四口住得太拥挤，干脆给他们又买了一套100多平的房子，还是市里的学区房。
我看刘慧羡慕得哈喇子都要流出来了，忍不住对她说：“慧啊！人各有各的命，各有各的生活。咱不用羡慕别人，把自己的生活过好就可以了。”
刘慧不满地扒拉着盘子里的菜：“妈，不是我不知足，只是现在的社会，没钱什么都做不了。以后孩子上幼儿园，一个月得花两千。如果再学个英语、跳舞之类，一年学费都是2万。董建一个月挣2万是没错，可交了房贷车贷和生活费就所剩无几了。他再怎么努力，也拼不过李文公婆几十年的财富积累。更何况，人家家里有三个人挣钱，我家就一个人。”
听完刘慧的话，我觉得心里堵得慌。
我辛辛苦苦过来帮她带孩子、做家务，她张口闭口都是人家公婆多有钱，明的暗的都是在说我和老伴没用，在经济上帮不到他们。
我勉强扒了两口饭就觉得食之无味，干脆放下碗筷去逗孙子。
刘慧见我不回应，生气地将碗筷一扔：“论长相和学历，我不知比李文强多少倍。当初我真是瞎了眼，竟然找了个拖后腿的家庭。”
刘慧进了卧室，猛地摔上房门，我心里也跟着猛跳了一下，各种复杂的情绪在我心里涌了起来。
我原本有两个儿子，早年夭折了一个，董建也就成了独生子。早些年，我和老伴一直在工厂上班，靠着省吃俭用才供董建读完大学。
好在董建争气，不仅在二线城市找了份好工作，还找了个城里的女朋友。董建将刘慧带回来的时候，我和老伴都很开心。
她那时候也不像现在这样，整天对我板着一副脸，说话尖酸刻薄。她那会嘴巴很甜，一见面就将我一顿猛夸。她说我能培养出董建这样优秀的儿子，一定是个贤惠的好婆婆。
董建结婚的时候，我给了刘慧6万块的彩礼。虽然我和老伴没有多少存款，但觉得对儿媳妇的心意还是要尽到的。
后来，董建说要在市里买房。刘慧的父母资助了15万，我和老伴几乎掏空家底，也只拿得出5万块钱。
毕竟我们都老了，打工也赚不了多少钱，老伴身体也不好常年要吃药。
刘慧生了儿子后，我自觉地来照顾她坐月子，帮她带孩子。
虽然说，我和她在生活习惯上有一些小摩擦，但我作为长辈，平时都是尽可能地包容她。
刘慧休完产假就回公司上班了，孙子还小，我一个人又要买菜做饭，又要带孩子做家务，有时候根本忙不过来。
好不容易将孙子带到一岁了，刘慧却因为一次意外埋怨上我了。
那天，孙子坐在餐椅上吃饭，我转身去了一趟厨房，就那么几秒钟的时间，孙子就从餐椅里摔出来了。
孙子在我怀里哭得撕心裂肺，我的心也跟着痛起来。孙子的小胳膊摔得红肿，还好骨头没问题，只是挫伤。董建责怪我没有看好孩子，刘慧则恶狠狠地瞪着我，恨不得将我给撕碎了。
从那之后，刘慧就吵着说不放心让我一个人带孩子，她干脆辞职做起了全职妈妈。
我本想回老家，董建却硬要我留下来。他说刘慧一个人忙不过来，我平时帮着买菜做饭也好。
从那时候开始，刘慧对我的态度就急速下降。刚开始只是暗戳戳地，说我和老伴出不了钱，也出不了力，后来就直接表达自己的不满。
她总觉得，要不是我们条件不好，她和董建也不至于过得这么拮据。可天底下哪个父母愿意看着子女受苦？我也是有心无力啊！
自从上次，刘慧在饭桌上发脾气之后，她就开始给我物色各种兼职。听说朋友的公司在招装订兼职工，她立马帮我报名：“妈，我也是为你好。现在我自己带孩子，你整天在家也没什么事做，总不能白吃白喝吧？”
我无言以对，只能听从她的安排。装订的活很多，而且很耗力气。一天下来，我的手几乎没怎么停过，到最后只能拿到一百多块钱的报酬。
几天后，我的手腕发炎红肿，抬不起来，痛得不行，这份兼职只能作罢了。
刘慧的脸色很难看。她说要不是因为我带不好孩子，她就出去上班挣钱了，也不至于让董建一个人背负这么大的经济压力。
我蠕动嘴唇想说话，最后还是把话吞回了肚子里。
等我手腕稍微好了一些，刘慧又开始给我介绍工作：“妈，我打听到一个很轻松的活，一个月至少可以挣五六千，你要不要试试？”
我问她具体是做什么，她面露喜色：“我听小区一个阿姨说，她们有个高端老年群，里面有很多条件不错的退休老人，大多是丧偶或离异的。有的和老伴感情不好，子女也不在身边。他们平时都很寂寞，就想找人聊聊天，按小时收费的，你要不要试试？”
我有些难以置信：“不会吧？聊天也能挣钱？恐怕人家是想找小姑娘吧？和一个老太婆有什么好聊的？”
刘慧亲昵地挽着我胳膊：“妈，你不知道，那些老人觉得现在的小姑娘太精明了，怕被她们骗钱。再加上年龄相差太多，没什么共同语言，这事还是比较适合你这个年纪的人做。”
在刘慧的强力推荐下，我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她让人把我拉进了群里，还帮我修改了备注名和头像。折腾了一番后，很快就有人加我为好友。
对方是一位60多岁的老大哥，两年前丧妻，子女都在外地生活。他本想找个老来伴，可子女们坚决不同意，还拿走了他的房产证，他实在是太孤单了，就想找人说说话。
我安慰了他几句，他却让我发张照片给他看。我问刘慧怎么办，刘慧给我用美颜相机拍了张照片，然后发了过去。
老大哥立即发来一个红包，还说了一句：“你真漂亮！”
我回复了一个微笑的表情，没想到下一秒，他居然给我发了一张裸露下身的照片。我吓得立马将手机给扔了，一把年纪了，哪里受得了这种侮辱。
我对刘慧摆了摆手：“我不做了，我做不来。”
刘慧噼里啪啦将我一顿臭骂：“人家做得你做不得？陪聊又不是裸聊，聊个天轻轻松松就能挣几千块，有钱不赚是不是傻子？”
我被她说得哑口无言，只能坐在房间里偷偷抹眼泪。
晚上董建回来，我对儿子说要回老家去。
他不耐烦地对我说：“你能不能消停点？我最近刚升职，业绩压力很大，哪有空送你回老家？你平时在家就做个饭、拖个地，还能累着不成？”
我失魂落魄地走回房间，第一次觉得自己在儿子面前抬不起头来。
之后的那一个月里，刘慧经常在我面前碎碎念，抱怨我闲在家里不挣钱。
可家里的活几乎全都是我在做啊，买菜做饭洗衣服打扫，包括孙子的饭。儿媳只带孙子睡觉和玩。娘俩换下来的衣服都是随手一丢，由我来洗。
我在家待得很烦心，干脆去小区的家政公司找了份工作。
我的第一个客户，是一个独居老人的儿子。
他说老人不愿意和子女住在一起，他们又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家。所以就让我每天给老人做做饭，汇报一下老人的情况。
那天，我给老人做完饭之后回家，突然在电梯里遇到一个杵着拐杖的大姐。她提着菜，一时没站稳摔倒了，我出于好心，便将她送回了家。
大姐说她的腿骨折了，子女不愿意请假回来照顾她。我于心不忍，就给她下了一碗鸡蛋面。大姐吃得热泪盈眶，还说要给钱我，我坚决不肯要。
我对大姐产生了同情。后来，我每次照顾完老人，就会顺便去大姐家里做做饭，陪她聊聊天。
也因为这样，我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连饭也来不及做了。刘慧忍不住发脾气，说雇主占用了我那么多时间，应该要找他们加钱。
我提了一嘴大姐的事，刘慧眼睛瞪得老大：“妈，你是不是傻？人家没人照顾关你什么事？你现在是按时收费的，怎么能免费照顾她？”
我有些生气：“慧啊！人都是会遇到难处的。大姐摔断腿了，身边又没人照顾，我帮忙做个饭怎么了？难道你以后就不会有需要人照顾的时候吗？”
刘慧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你想做慈善，也得有做慈善家的底气和资本吧？像我们这种家庭条件，每个月省吃俭用也只能省下几千块钱，你是哪里有底气去施舍别人的？”
我气得脸色煞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刘慧拽着我，说要去隔壁楼找大姐要工钱，我不肯去，她一怒之下将我推倒在地。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了，我坐在地上半天都没缓过来。
等刘慧抱着孩子出了门，我才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得知她找大姐要了800块钱，我羞愧难当，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第二天，我偷偷去找大姐，说要把钱还给她。大姐拒绝了，她知道我拿的是自己的私房钱，还让我自己留着用。
她感慨地说道：“你儿媳妇一看就是不好相处的，你这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啊！有些人就是这样，你有钱，他们就讨好你。你没钱，他们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所以你一定要自己存钱养老，别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子女身上。”
从大姐家出来后，我感慨万千。我已经55岁了，是该为自己的养老生活做打算了。
那天，刘慧在客厅里带孩子，我在房间打扫卫生。无意间，我看到桌上有个红本子，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鬼使神差地翻开了。
刘慧将这几年花在我身上的钱，都一笔一划记下来了。母亲节给我发了200块的红包，过年给了我500，看病花了169......每一笔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字迹，我叹了一口气，耳边又回想起大姐说的话。
我开始勤奋地工作，用心对待每一个客户。因为努力、细心，加上服务态度好，找我服务的客户越来越多，我每天也越来越忙碌。
当我一个月能挣到六七千块钱后，刘慧对我的态度有了明显的变化。后来，她甚至会把米饭煮好，让我下班回家只要烧菜，就能吃饭了。
孙子即将上小学的时候，我递给刘慧一张银行卡：“这几年，我当保姆挣了一些钱。一半我都存在了这张卡里，给你们留下吧，剩下的我自己留着养老。”
刘慧听说只有一半的时候，她脸色很难看，她但还是一把接过银行卡，挤出一个十分别扭的笑容。
我对她说：“虽然我没有李文的公婆那么有钱，但我已经尽力了。我和董建他爸都有养老金，虽然少，但也不会给你们添麻烦，不需要你们给生活费。你们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可以了。剩下的钱我们得自己留着，万一有个头疼脑热的。”
我执意要回老家，董建拗不过我，周末便开车送我回去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当父母的都希望子女过得好，有几个愿意拖累子女的？年轻时，我尽自己所能将孩子拉扯大，现在年纪大了，我也尽量出钱出力减轻他们的负担。
只是我能力有限，该做的都做了。
这个社会的压力不是我造成的，我只希望儿子儿媳以后能同心协力，积极地面对生活中的困难，而不是处处攀比、怨天尤人。而我，也是时候回到老伴身边，过我们自己的生活了。
唉，如果能重来一次，我真的不会要孩子。不会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