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瓜洲古渡遇见
被转卖的妇女杜十娘
作者：李慧
我怀着雀跃的心情来到瓜洲古渡公园，如同一位粉丝去见明星偶像，伴随轻松步伐的是脍炙人口的名篇佳句：
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州古渡头。
——唐代：白居易《长相思·汴水流》
潮落夜江斜月里，两三星火是瓜州。
——唐代：张祜《题金陵渡》
君从万里使，闻已到瓜州。
——唐代：岑参《武威春暮闻宇文判官西使还已到晋昌》
京口瓜洲一水间，钟山只隔数重山。
——北宋：王安石《泊船瓜洲》
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
——南宋：陆游《书愤》
………………
瓜洲有着悠久历史和丰富人文积淀，它原是江中沙渚，晋朝露出水面成为长江中四面环水的沙洲，岛上逐渐形成渔村、集镇。到唐代中期瓜洲与北岸陆地相连，成为长江北岸的渡口。开元年间，唐王朝开凿伊娄河，瓜洲成为大运河的出江口、长江和运河的交汇点，也是漕运中转北上的门户和盐运的出江要道。
（含江口牌坊）
瓜洲迅速发展成为江边巨镇，无数客旅经此南来北往，历代文人骚客在这里留下笔迹墨痕。他们的人生际遇不同，心绪不一，所作诗词呈现轻快、沉静、委婉、忧伤、豪放等多种情感……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瓜洲诗歌文学积淀深厚，有“诗渡”之称。凡诗歌爱好者应该来此朝圣，对面悠悠江水、点点帆影，回味诗词意境。古渡是个文学意象，羁旅是诗歌的母题，人在旅行会产生种种情感——对亲人的思念、对故乡的思归，对人生如寄的审视……这些都是人类精神殿堂里供奉的明灯。
（瓜洲古渡碑，由本地书法家书写）
由于自然地理原因，瓜洲于清光绪年间全部塌坍入江。今天的瓜洲镇是在原瓜洲城北四里铺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
瓜洲古渡公园地处古运河与长江交汇处，与镇江三山隔江而望。
（公园简介）
公园景观建造很粗糙。但绿树葱翠，白鹭翻飞，流水旖旎，舟船静泊，一片纯朴的基本处于野生状态的风景。
（白鹭纷飞）
（舟船静泊）
沿河边公园，我走到杜十娘的玉石雕像和沉箱亭前。没错，明代“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的故事发生在瓜洲古渡。明代万历年间，太学生李甲与妓女杜十娘情投意合，杜十娘爱李甲有心从良，与鸨母议定三百金赎身。李甲告贷无门，杜十娘以一百五十金相助，又靠朋友帮忙，两人得以回家。舟行瓜州渡口，盐商孙富被杜十娘的美貌吸引，找借口与李甲共饮叙话。李甲正为带十娘回家担心父母斥责，便在孙富的哄骗下将十娘以千金转卖给他。十娘闻讯，深感人生无望。翌日，在船头，她当众拿出“百宝箱”，把“不下万金”的紫玉金银古玩一一抛入江中，随后自己抱匣投江而死。
（杜十娘像）
对于杜十娘的故事，我一直有看法，所以就不自觉地说出来了：杜十娘有百宝箱何必要寻死呢，李甲抛弃她了，她可以带着财富追求新的人生嘛。
同行一位朋友立即说：“我认为，杜十娘不爱李甲。”
我吓了一大跳：“为什么呢。”
“如果她爱李甲，她应该把自己的情况告诉李甲。她这是不信任李甲，对李甲藏了一手。”朋友气愤地说。
“如果不爱，杜十娘为什么自杀呢。”
“这是因为杜十娘恨李甲，她投水自尽，让李甲死在社会舆论里。这个女人，太极端了。”
我嗫嚅不知怎么反驳，心里想，这就是传说中的直男吧。
杜十娘究竟爱不爱李甲呢？回南京后，我捧起冯梦龙原著，想从书本里找出答案。冯梦龙描写杜十娘痛斥李甲、孙富的现场，“众人聚观者无不流涕，都唾骂李公子负心薄倖。”
《杜十娘怒沉百宝箱》是冯梦龙根据同时代文人宋懋澄的《负情侬传》改编，两位作家都以“痴情女子薄情郎“的桥段来编排故事、解释人物。
我还发现自己的观点是不切实际的。杜十娘是教坊司名姬，是由李甲将她赎出来（虽然这钱是众筹的），然后又转卖给了孙富。根据大明律法，这是合法买卖行为。所以，暗藏“百宝箱”的杜十娘并不拥有财富自由、人身自由。在这个情形下，十娘寄希望于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但李甲经受不了考验，梦想破灭。
十娘沉江后，“众人聚观者，皆咬牙切齿，争欲拳殴李甲和那孙富。慌得李、孙二人手足无措，急叫开船，分途遁去。”可见瓜洲的吃瓜群众三观很正，并不以李甲、孙富的交易为然，更看重当事人的情感与生命，还是很讲人性的。时光已至21世纪了，当代民众的认识觉悟必然要高于明万历皇帝的子民吧。
小说的结局是：“李甲在舟中，看了千金，转忆十娘，终日愧悔，郁成狂疾，终身不痊。孙富自那日受惊，得病卧床月余，终日见杜十娘在傍诟骂，奄奄而逝。”
李甲得了精神分裂症，孙富被吓死了。
这就是买卖妇女的下场呀。
作者介绍：李慧，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江苏省文艺评论家协会理事，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现供职于文旅部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