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八股是什么(反八股是什么意思)

自《新京报》等媒体的教科文记者大量报道“杭州高级中学选编的语文教材(校本)中出人意外地选进了两篇八股文”的消息后,有些平时宁可把应试题海之余可怜的写“下水文”的时间用在品茶、喝酒抑或拉帮结派、逢迎拍马上的语文教师,顿时“底气”十足起来了——

还说模式化作文不好,连央视新闻直播间说是“作文探索与研究的最高境界”你都不齿,现在杭州高级中学成果出来了,你该信了吧?九步法有九步法的道理,六步法有六步法的理由……特别是被盛誉为“作文黄金”的“三步法”,悉心体会:小学生“能够顺利打开作文大门”,初中生“能够顺利走上作文坦途”,高中生“能够顺利让作文得以突破”;学会的同学“能够顺利写出满分作文”……那九六三不就是现代八股文吗!

这样的所谓质疑近来越来越多了,几乎每次参加有关语文教学的会议都会面对。

的确,八股文系模式化文,但模式化文不一定有八股文的功力或曰底蕴。近30余年来,中国极端应试催生的模式化文有类文字垃圾,没有一篇能与八股文相提并论,硬要“拉郎配”,实在是对八股文的无知亦或玷污。

应试亦可谓以应制。

所谓应制,旧指由皇帝下诏命而作文赋诗的一种活动,目的在于“娱帝王、颂升平、美风俗”。是为狭义;广义之,则“凡被命有所述作则谓之应制”,比如科举之遵命作文。以诗为例,应制诗包括两类:前者之宫廷游宴之应制诗和后者之科举考试之省试诗。

事实上,自古以来,文章便有应制文(含应制诗)与才子文(含才子诗)之分。

唐代考试用诗,宋代改以经义,从或“四书”或“五经”内出题,考生作文形式与散文近似,至明代定型。作为明清科举考试中的固定文体八股文,别称制艺、制义、时文、八比文,由破题、承题、起讲、入手、起股、中股、后股、束股八部分组成,要求依次序作文,不能越雷池一步。除了用一句话“代圣人立言”简述本文中心思想以“破题”,简单解析题目以“承题”,申明文章开始以“起讲”,启动文章正语以“入手”,正文的“起股”、“中股”、“后股”和“束股”四股每段落中,必须有两股排比、对偶的文字,要求严格对仗。

唯如斯,八股文尽管有模式化之弊,其禁锢了学子的思想,妨碍了文章形式的百花齐放,今日看来是一种不足取的作文方式;但未经声律启蒙、四书与五经熏陶之非“腹有诗书”者,真还断然写不来八股文。

历史地看,第一个写出八股文的是天才,被模式化后,纵然弊大于利,毕竟“有利可图”。蔡宏伟先生《八股文与语文教材》一文指出:“据梁实秋回忆:‘在美国人办的清华学校读中学、大学时,国文课的老师大多为前清的进士或举人,他们选入教材的文章中自然有八股文;课上讲的即便是梁启超的文章,老师也是依八股文的规范来讲解的。更有甚者,最令人怀念的徐姓老师,居然是以八股文的用语要求来批改自己的作文的。自己的写作终生受益于这些规范和格式。’”

梁启超曾发动在京应试的举人一百多人,联合《公车上书请变通科举折》上书都察院,以为中外通商之后,八股文已成害人之学的愚民政策,当今民族危亡岌岌之际,强烈要求皇上“特下明诏”而“以雷霆万钧之力,转移天下之权,”而“将下科乡会试及此后岁科试停止八股帖试”,改试兵农工商内政外交等策论,“以育人才而御外侮”。

然而,身为反八股文的斗士,梁启超自己就是一位娴熟于八股文的高人。

“八股文”岂是庸俗之才能为之者?

归有光虽说八股文是“如人涕唾”,却是八股文大家;李贽虽号称狂怪,却赞美八股文是“古今至文”;张岱虽是才子,却说“诸体之难,无过于制艺”;黄宗羲虽竭力批判八股文,却因为自己的孙子八股文不错而沾沾自喜。

问题是——

归有光何许人?震川先生乃散文家、古文家,与唐顺之、王慎中两人均崇尚内容翔实、文字朴实的唐宋古文,并称嘉靖三大家。其在散文创作方面有极深造诣,在当时被誉为“今之欧阳修”,后人赞为“明文第一”,著有《震川集》、《三吴水利录》等。

李贽何许人?温陵居士乃思想家、史学家、文学家,崇尚儒家学说,但反对将程朱理学作为评价是非的唯一标准,强调为社稷民生着想、关心百姓生活才是“真道学”。其提倡个性自由、官民平等和男女平等,著有《焚书》、《续焚书》、《藏书》、《续藏书》等。

张岱何许人?蝶庵居士乃文学家、史学家、散文家,晓音乐、戏曲,明亡后不仕,入山著书以终。其最擅长散文,著有《琅嬛文集》、《陶庵梦忆》、《西湖梦寻》、《三不朽图赞、》《夜航船》、《四书遇》等。

黄宗羲何许人?梨洲山人乃经学家、史学家、思想家、地理学家、天文历算学家、教育家,学问极博,思想甚深,著作宏富,与顾炎武、王夫之并称明末清初三大思想家,与弟黄宗炎、黄宗会并称浙东三黄,与顾炎武、方以智、王夫之、朱舜水并称“明末清初五大家”,与陕西周至李顒、直隶容城孙奇逢并称海内三大鸿儒,亦有“中国思想启蒙之父”之誉。其提出“天下为主,君为客”的民主思想,著有《明儒学案》、《宋元学案》、《明夷待访录》、《孟子师说》、《葬制或问》、《破邪论》、《思旧录》、《易学象数论》、《明文海》、《行朝录》、《今水经》、《大统历推法》、《四明山志》等。

这不能不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古之应试八股文的高手,又都是非应试才子文的行家。夜深人静之时,每念及编入中学语文课本的张岱的《湖心亭看雪》,“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之类,总会“夜阑卧‘忆精妙语’,‘湖光山色’入梦来”。

朱光潜有关“八股文的训练方式最宜于中小学生写作水平的提高”之论断的另一面是,“要想摆脱八股文句式构造和思维方式的约束,实现文学的现代转换,往往要经历‘炼狱’般的过程。”对此,不具备自由状态下自由写作经验的非写作成功人是绝对无法体味的。换言之,只能“挂羊头,卖狗肉”般蒙人、骗人。 晚清中国士人如梁启超者的汉语文学实践,“一方面吸收着西方的表达形式,一方面解构着中国固有的言说范型八股文”,因此,他的感受尤其深刻而振臂疾呼焉。

笔者十分支持八股文选入教材之余,觉得当“慎言”之,有些远离“笃行”的语文老师甚至亟应免谈之。

哪些语文老师?

窃以为,那些手不堪笔把时下应试模式化文看作“稻粱谋”而与八股文混为一谈的文章低能儿,凭着一本语文教参之段落分析将文章形式“大体则有”之“大体”误为“定体”之辈,大抵是语文教学的“叫花子”,在没有思想支撑而徒有其表的一堆没有灵魂的模式化文字瓦砾间“乞讨”之际,千万勿奢谈什么八股文,尔等不配!

(作者 金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