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说了要接着写《<诗经·葛覃>到底说了点啥？》，但是动笔前，习惯性地先玩玩手机，意外发现过去在河南省博物院拍到的一些有趣的东西，相互之间有密切的联系，正好可以一起分享给大家。要分享这个，必须提到《尚书·尧典》里的一句话，“（帝尧）乃命羲和，钦若昊天，历象日月星辰，敬授民时。”意思是，帝尧命令羲氏、和氏，遵循天数，观察推算日月星辰的运行规律，根据历法，指导人们按时耕种。
咱们是农业文明，神农时起，就规定了男耕女织的生活方式。农业文明必须注意观察天象，要不然没法掌握农时。而这个天文气象学，在过去就是一门重度垄断的学问，于是想要写一下我们一路走来，一路打破垄断的历程。对于一个人而言，地位、知识和资源决定了他的人生。我们就从这三个相互联系又有差异的方面分别说说垄断和反垄断的历程。
先说地位。咱们国家，早些年间是极度僵硬的阶层社会，僵硬到什么程度呢？纣王犯了天怒人怨，被周武王灭掉，但是周武王还是会把纣王的儿子武庚立为纣王的接班人，接着管理商朝旧地。你说这是不是有点离谱，按后来的话，这就叫世袭罔替铁帽子王。就是说你家是贵族就世世代代是贵族，甭管犯了多大恶，也没有坠落的可能；是平民就世世代代是平民，甭管有多大贡献，也没啥翻身的机会。我以前说过贵族的地位垄断是建立在知识垄断的基础之上。事实上，贵族垄断地位的打破，确实是分了两条线，首先从武功这条线打破，这就是秦孝公商鞅变法，根据军功，封给爵位。这项政策威力有多大你们也都看到了，秦朝以一己之力灭了六国，统一了天下。
知识这条线，打破垄断就难得多，为啥呢？上战场杀敌功夫固然重要，但天生神力那也能在很大程度上弥补功夫不足这回事，毕竟对手都是没啥功夫的，只要你勇猛，立军功是妥妥的。而基因的不稳定遗传保证了人人都有希望立下汗马功劳。但是文官这条线就不行了，遗传在这方面的作用很有限，反而后天的努力至关重要。你再天资聪颖，家里穷，请不起教书先生，那你还得是文盲。就算你啥都学会了，但是没有入朝为官的通道，还是白搭，所以久而久之，底层百姓也就不去废那个功夫了。反观假如你资质鲁钝，只要有好老师循循善诱，再加上爹妈鸡毛掸子在后面督促着，再加上和你竞争人很少，是只占全国人口千分之一甚至万分之一的富裕儿童，好歹也能把你弄得很像样不是。所以文官的垄断持续时间很长，一直到魏晋隋唐初期，全国的政治一直被世家家族所垄断。你们都喜欢的王羲之他们家，就是晋代最著名的世家之一：王家。皇帝们都很为这事着急上火，但也是干着急，没啥办法，眼看着皇权不在自己手里，都在几个世家家族手里控制着。武则天能够获得李治的宠爱，爱情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武则天是李治维护皇权、反抗世家权力的坚定支持者，俩人是政治同盟，你说稳固不？后来隋唐时期科举制度逐渐建立规范起来，平民有了上升通道，这才算是打破了文官这条线的贵族垄断。关于文化方面的垄断，感兴趣的可以去看一部纪录片《第三极》，里面有一集里讲西藏一个村，观测太阳光影的柱子就立在他家的院子里，他爹每天观察柱子的影子到哪儿了，然后告诉全村人可以开始干啥干啥了。他爹死后，每年啥时候干啥只有他知道，所以理所当然继承了他爹在村里的地位。这就是文化垄断的力量。他们家和《尚书》里的羲、和两家一样，都是天文气象学的文化垄断家族。
如果没有外力打破，已经垄断的就可以永远垄断下去，而没垄断的往往朝着正在垄断的方向去。比如科举，虽然是打破文化垄断的国之利器，但是有钱人家可以请得起好老师，孩子入仕之后家族更加富裕，教育资源更加优越，这是一个正向反馈的过程，如果不加制止，慢慢又会朝着文化垄断、家族垄断和地域垄断的方向发展。我们隋唐时期开始举行科举，到了宋末明初，进士人数明显南方多与北方。明太祖朱元璋时期，翰林学士刘三吾主持丁丑科殿试，上榜者51人全出自南方，竟无一人出自北方。后来虽然查明考官并无舞弊，南方的文化发展水平确实高于北方，导致南方举子素质普遍较高，但为平息北方士子的愤怒，朱元璋将刘三吾发配、副考官凌迟。后又亲自主持殿试，是为夏榜，所录61人全是北方人。我们现在不让办各种补习班，也是出于这个目的。防微杜渐，不让垄断发生。
除了地位和知识的垄断，再就是资源垄断了。资源垄断突出表现在土地垄断上。过去土地在咱们国家是自由买卖，你想，你家只有三亩地，每年打下的粮食刚刚够吃，每年遇到个天灾人祸的，或者家门不幸，有个人嗜赌如命还十赌九输，那就得卖田。你能卖给谁？肯定是大户人家，小户人家都跟你一样穷，没人买得起你的田。这样土地就慢慢都集中在大地主手里了。这是土地自由买卖的必然结果。感兴趣的可以去看教员的《农村调查文集》，就知道卖田卖地那还是好的，再有点啥不测，就得卖儿卖女了。这就是旧社会人吃人的社会。印度到现在还这样。好在我们搞了个土改，土改不光是把土地平均分给大家，最重要的是还规定不可以自由买卖土地。这样你再需要钱，也不能打土地的主意，土地也就保障了你的基本生活需求。这事儿教员的《选集》里，整个土改政策制定、修改、执行的过程讲得很详细，感兴趣的可以去看看。私人没有土地的完全产权，这就为实现工业化扫清了障碍，所以尽管印度独立和我们建立新中国差不多是同时期，但是我们进入了工业国的行列，而印度没有。
进入工业化有啥意义？70年前，咱们的钢产量是某国的百分之一，所以抗美援朝打不打？反对声音很大，钢产量就是他们的论据。而今天某国的钢产量是我们的十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