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诗 驱鬼(唐诗驱鬼原文)

唐朝人活得雅致,生活中充满了琴棋书画诗酒花,尤其是诗歌,那简直是人生中的盐,少了它活着都没味儿。甭说活着,就是死到临头、死翘翘以后,也要讲究诗意的。没有诗,做鬼都没格调、没意思。所以,唐朝的鬼也留下了不少诗。

话说晚唐有个叫江为的人,是南朝大诗人江淹——就是写出千古名句“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的那个江淹的后人。江为为了避乱,计划逃离闽国王氏地盘,投奔钱塘,由于计划不周,被猪队友坑害,逃离边境不成,被当局抓获判处死刑,立即执行。临行前,诗人很镇静,听着衙役们擂响的咚咚鼓声,看看渐渐西沉的落日,哟,天就要黑了,突然产生了一个疑问:听说阴间没有如家快捷也没有汉庭酒店啊,那砍落头以后,今晚上我在哪儿投宿呢,我睡哪儿呢?于是他赋诗一首:

衙鼓侵人急,西倾日欲斜。(xiá)

黄泉无旅店,今夜宿谁家?

这诗写得镇静,却也透露着无限的迷茫与凄凉。写临刑诗的还有一位陈璠(fán),这陈璠可不是诗人,是个既残暴又贪婪的安徽地方官,宿州地区专员——太守。这个没文化的贪污犯被砍头前居然赋诗一首:

堆金积玉官又崇,

祸来倏忽变成空。

五年荣贵今何在,

不异南柯一梦中。

这就奇了怪了,一个不通文墨的贪污犯大老粗怎么死到临头突然会作诗了呢?并且还写得这么有教育意义,完全可以给领导干部当警示教材了。老陈能写出这水平的诗?熟悉他的人打死也不相信,不过人们很快就达成共识:这是首鬼吟诗,是鬼魂附体陈璠,给他当了枪手替他写的,嗯,没毛病,符合科学!

上面两首还不能算正式的鬼诗,真正高纯度、无杂质、无争议的鬼诗内容其实还是挺丰富的。

有自伤孤寂的,比如华山老人,他描写自己飘来飘去,听流水,看野花,夜半三更归来时,但见山空月白,却无人知晓这鬼老汉的行踪。这独来独往、悄无声息的鬼日子,怎一个“孤独寂寞冷”了得!

涧水潺潺声不绝,

溪垄茫茫野花发。

自去自来人不知,

归时唯对空山月。

有不忘人间旧情的。比如韦璜,成为女鬼后给姐姐留诗,诉说在那边境况的凄苦。又给丈夫题诗,倾诉夫妻之情:早知道离别会这么让人伤心,真后悔当初不该跟你恩爱那么深。亲爱的夫君,我太爱你了,忘不了你啊。晚上呢我就在那边好好呆着,白天我会经常来看看你的,你要是看见屏风或者帐幔有一阵一阵的晃动,那就是我找你来了哦。署名:台泉客韦璜。

早知离别切人心,

悔作从来恩爱深。  

黄泉冥寞虽长逝,

白日屏帷还重寻。

韦璜的多情可能给夫家正常生活造成了干扰,嫂子不乐意了,赶紧找道士做法事,又是洒雄黄酒又是烧驱鬼符、挂桃符的,各种骚操作,企图把韦璜给拉黑屏蔽了。韦璜可不干了,怎么办,写诗发给嫂子:《阿嫂相疑留诗》:  

赤心用尽为相知,

虑后防前只定疑。  

案牍可申生节目,

桃符虽圣欲何为?

大嫂啊,大嫂,俺给俺夫君写诗达意,把活着时没说够的话都说出来,俺是情深难忘,一片赤心诉知音啊。我小心翼翼地写诗说明情况,只是为了打消您的狐疑。您要是有啥吩咐的,有话好好说呗,给俺发信息好了。何必做什么法事,挂什么桃符呢?那些桃符虽然貌似神圣,可是您把它们挂门口,您想干嘛呀?——这韦璜就不知道她的阴间作品频频发送到阳世,发到娘家婆家,会给家人尤其是嫂嫂这样不咸不淡的家人造成多大困扰和惊吓。还一脸无辜地责怪嫂嫂不淡定,不宽容。我不知道,韦璜的嫂子看到这样的照会诗会不会晕厥过去。

韦璜这样身已为鬼却频频与家人沟通联系的,在我看来,一是用情太深,人鬼情未了,着实有点儿吓人;二是她适应新环境的能力欠缺,不能愉快地开始全新的鬼生活。这是新鬼幼稚不成熟的表现。资深的鬼们可不是这样苦兮兮、怨哀哀的模样。我们把目光转向唐都长安。

深秋,京城长安。夜深了,白日的喧嚣渐渐消散,百万人口的大都市终归于静寂。六街空空,九衢落落,连报更的鼓声也沉默了下来,家家无声,人人安睡,只有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户,照在雕床上、绣被上,照在鼾声轻微的面庞上。一个有文化高学历的鬼甲对着如此静谧的伟大首都,诗兴油然而生,轻声吟道:六街鼓歇行人绝,九衢茫茫室有月。另一个鬼,我们叫它鬼乙,不等鬼甲吟出下句,就接茬了:九衢生人何劳劳,长安土尽槐根高。

鬼乙说:这一线大城市的街面上,来来往往的会喘气儿的谋生者、创业者,他们好辛苦啊!来来往往的把长安城的土地都踩下去几尺了,老槐树的树根都暴露出来了有木有!?

这甲乙二位站位很正,安于自己的鬼身份,用鬼眼光观察人世,还对活人的没完没了的辛苦折腾表示谨慎同情和哀悼。从中我们可以体会到他们“旁观者清”的一丝欣慰与自得。这还不算什么,更有对自己的鬼生活放声欢呼的,那就是田达诚宅院里的鬼了,我们称它为鬼丙。鬼丙很调皮,他给田达诚留诗如下:

天然与我一灵通,

还与人间事不同。  

要识吾家真姓字,

天地南头一段红。

说:我很神奇哦,我很开心哦,我也有幸福生活哦,神马幸福生活捏?具体也不好说了,反正跟你们人世间不一样的啦。想知道我真名真姓吗?——嘘~,给你一个线索哈:“天地南头一段红”。你猜,你猜,你猜猜!

我不知道这院主田达诚猜出来了没有,反正我没猜出来。

最后说一位诗人郑郊的奇遇。郑郊路过郊区坟场,忽来诗兴,对着高高的坟骨堆吟道:

冢上两竿竹,风吹常袅袅。

郑郊还在思索下面的诗句,突然听到坟墓中有声音传出:

下有百年人,长眠不知晓。

郑郊听了,一个激灵:我靠!遇到鬼了!转身撒丫子就跑。

您看看,到底是人更风雅,还是鬼更风雅?


[心]关注“诗道骏言”,阅读更多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