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实证什么意思(里实证是什么意思)

分享小说【抱紧少帅粗大腿】 作者 蓝艾草

王一同是顾茗的国文教授, 年约四旬, 常年穿着石青色长衫, 戴着幅黑框眼镜, 写得一手行云流水的毛笔字,思想却很是开明。

今日上课,他站在讲台之上清清喉咙,从讲义里拿出一张折叠的报纸, 笑道:“今天我们先来听一篇檄文, 有些同学或许早就读过了,鉴于班上全是女同学,我还是觉得有必要跟同学们讨论一番。”

他打开报纸, 微笑朗读:“文章的名字叫‘今日女子之觉醒’, 作者是容城公子。”

全班哗然。

顾茗目瞪口呆。

管美筠侧头看顾茗,眼神里盛着满满的笑意与惊喜, 恨不得跳起来昭告大家, 顾茗就是容城公子!

王一同朗声读起来, 教室里回荡着他抑扬顿挫的声音, 顾茗警告的瞪了管美筠一眼, 后者跟只猴儿似的坐卧不安。

顾茗压低了声音:“老实坐着。”

管美筠:“……”

女子师范学校的女学生们家境都还不错,至少能供得起女孩子读书的费用,大部分学生都多多少少受到新思潮的影响。

王一同读完之后, 让女学生们讨论作者的观点,班上女生们各抒己见,从自己的阅历出发, 对实际生活之中遭受的种种性别歧视进行剖析。

正如容城公子所说,平日很多司空见惯之事都经不起分析,越分析越觉得荒诞。

大家都知道这两篇文章里都有关于管美筠之事,都把目光投注在她身上,还有女生小声问:“美筠,你认识容城公子吗?”

管美筠一本正经道:“不认识啊,也不知道她哪里得到的消息为我仗义直言,我很荣幸成为正面的例子。”

她这番话可谓漂亮,班上同学纷纷鼓掌,顾茗抿嘴直乐。

下课之后,王一同点名让顾茗去他办公室。

管美筠有点担心:“王教授不会知道什么了吧?”

顾茗瘸着一只脚慢慢往办公室挪:“王教授能知道什么呀?他整天沉迷于书山学海。”

管美筠陪她到了王教授办公室门口才离开,顾茗敲门,得到许可之后推门进去。

王一同正与一位陌生的年轻男子闲坐聊天,见她探头进来,向那名陌生男子介绍:“这是我的学生顾茗,她跟管美筠是好朋友。”

年轻男子大约二十四五岁,穿着一身白色西装,浓眉炯目,有种说不出的英气,向她礼貌颌首:“顾同学你好,我是《奋进者》的主编公西渊。”

顾茗:坏了!露馅了?

“公西先生您好!”她脑子飞速旋转,暗想自己何时露了破绽,竟教他追来了。

公西渊见小姑娘双目如星,盈盈欲滴,拘谨的站在他面前,好像是课堂上犯错被留堂的学生,声音也带着几分怯意:“先生找我,可是有事?”

王一同虽然年纪不小了,但与公西渊似乎颇为投契,开玩笑说:“公西,你吓到我的学生了,她可是我的得意门生。”

公西渊自从接到容城公子的第二篇檄文,想要见到他的心情就更加迫切了,睡里梦里都在找人。

他倒是托各个高校的朋友们都打听了一番,但是没听说有容城公子的消息。

稿费还留在报馆,他每天拉开抽屉都能看到一叠钞票,急于为它们寻到真正的主人。

大海捞针既然没办法找到容城公子,那就只能从管姓女子身上入手了。

公西渊与王一同是忘年交,他既然要打听管美筠身边的人,自然是先来女子师范学校打听。

公西渊摆出最为和蔼可亲的笑容,指着办公桌后面的凳子:“坐!坐!”

顾茗在他对面沉默的坐了下来,决定以静制动,在对方没有实证之前,她是坚决不会承认的。

公西渊寒喧道:“听说你跟管美筠关系比较密切,她的事情你可知道?”

顾茗把答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才避重就轻:“美筠的事情全学校恐怕没有人不知道的。”

经过两篇檄文的声讨,周二公子现在可是女子师范学校的反面教材,女孩子们将来嫁人要避开的雷区,终于出名了。

公西渊心想,小姑娘警惕性还挺强。

他决定使用怀柔政策:“今天你们王教授在课堂上讲了我们报纸上刊登的一篇文章,你觉得怎么样?”

但凡立志想要做新时代女性的女学生们大多都会赞同容城公子的观点。

顾茗淡淡说:“没办法实施的事情,都不过是空谈。”

公西渊一怔,迅速反应了过来。

原来这位顾小姐比较务实,不太喜欢空谈。

公西渊自创刊之后,奉行以笔为刀,为国家割疮疗疾的原则,试图多挖一些开启民智的文章,对有才华又犀利的作者委实敬重。

他神色凝重起来:“顾小姐可否考虑过,只有先宣传,才有实施的可能?”

“先生说的不无道理,只是与先生今日找我之事可有关联?”顾茗反问。

“聪明的女孩。”公西渊笑起来:“你的好朋友管美筠被周思辉逼迫,都有容城公子襄助。我诚心诚意想要聘请容城公子做我们报社的专栏主笔,难道不行了?不知道顾小姐能不能透露一二?”

顾茗觉得奇怪:“公西先生既然知道容城公子帮助的是美筠,怎么不去找美筠,反而找上我了?”

公西渊道:“容城公子帮助了管美筠,她未必肯透露容城公子的行踪,不如找顾小姐来了解一番。相信以顾小姐的聪慧,王教授又一力推荐你,想来你也能明白,一个能写出振聋发聩文章的作者,是不应该被埋没的!”

顾茗:“公西先生,我虽然很喜欢容城公子的文章,但我确实不认识他,帮不了您很抱歉!”

顾茗早就在上辈子失去了做新闻从业者的热情 ,现世的环境更只能用恶劣来形容,她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哪有余力拯救别人?

“我原以为顾小姐可以帮忙的。我报若有容城公子的稿件,定然能帮助更多的女性独立。”

公西渊眼里的光芒渐渐黯淡了下来。

这世上总有一种人,别人视为畏途的,他谈起来眉飞色舞,反而对残酷的现实还抱有一丝天真。

公西渊正是这种人。

他为了自己挚爱的新闻事业,能拉下脸跟个小姑娘聊报业前景,也实在不容易。

顾茗是个很好的聊天对象,倾听的态度也非常诚恳,透着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对年长男子的孺慕之意,恭维的不动声色,不知不觉公西渊就说了很多话。

等她走了之后,公西渊也不由赞她:“一同兄,你这位高徒教养很好,态度谦和,是个很不错的女孩子。”

王一同笑起来:“你当我哄你?顾茗不但聊天很有意思,文章也写的很不错。你不是一直要找容城公子吗?其实容城也不止这一位会写文章的,也可以看看别人写的啊。"

他如此卖力推荐徒弟,公西渊当然要卖面子给他:“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既然说她文章与的不错,不如找一篇得意的来。”

王一同跟公西渊相识多年,也互损过不知道多少回,他当下去翻找学生的国文练习册,从厚厚的一沓练习册里翻出了顾茗的作业递给他:“你还别不信,我这个学生真心不错,你们报馆要是招人,不如就等她毕业招进去得了?”

公西渊的报馆向来薪资优厚,从不做拖欠钱款,不少学习国文的学生毕业之后巴不得能进他的报社,他这也算是为得意门生谋出路了。

“我瞧瞧。”公西渊接过顾茗的国文练习册,打开看时,只觉得字迹分外的熟悉,呼吸欲窒,神情激动连连翻了十好几篇,又不死心的返回看封皮上面的名字,连他自己都没发现竟然声音里在打颤:“你是说,这真的是顾茗的练习册?”

王一同:“喂 !你当我给学生造假?不是她写的,难道是我写的不成?”

公西渊激动的捧着练习册,如奉圣物,一页页翻看,里面写了些什么东西根本都没来得及看,满篇都是熟悉的字迹。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四角有些破损的信封,打开里面的信纸,跟练习册放在一起:“一同兄,你来看。”

王一同奇道:“看什么?”

他低头的同时就傻眼了:“……这是容城公子的稿纸?”

真相呼之欲出。

公西渊整个人都狂躁起来,在办公室兴奋的走了好几圈,一巴掌拍在王一同肩膀上,大笑起来:“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王一同还有点不敢相信:“你是说……顾茗就是容城公子?”

公西渊指着稿纸跟她的练习册做对比:“笔迹是最好的证据。”想起方才小姑娘一脸镇定坐在那里听他说话,对容城公子毫不知情的模样,他以拳擂头:“我真是太蠢了!被一个小姑娘给骗了!”

王一同向来欣赏顾茗,到现在还不敢相信:“顾茗的文风……哪有如此犀利刚硬?”

公西渊:“……说实话,我也很难相信。”

尤其是见过真人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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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瞿作为容城军政府未来的接班人, 除了对外打仗, 也会定时定点关注对内的政宣。

《容城日报》直属军政府, 主编任夏是冯大帅的心腹, 而《容城晚报》紧跟任夏的脚步,从来不跟军政府对着干。

《品报》之流就是民间乡野台子上唱的二人转,无论是衣香鬓影还是荒野风雪,都是为了男女之间那点事儿摆出来的布景板, 搂搂抱抱都是前菜, 赤搏上阵才是看点。

容城这两三年最让军政府头疼的报刊反而是《进步报》与《奋进者》。

两家刊物主编经历差不多,只不过《进步报》的主编曹玉达一直在国内打转,《奋进者》的公西渊是个有过留学经历的新派人士。

曹玉达着眼于升斗小民的艰难、抨击军政府的□□、世道的混乱, 愤世嫉俗。

公西渊则更为注重民智的开启, 观念的改变,引进很多欧美游学见闻, 国外理念, 企图从国外的变革经验中找出一条新的有利于华夏的路子。

两家报刊的关注点不同, 但都是在军政府挂过号的, 两名主编都属于“定点埋放, 还未爆炸”的人未。

冯瞿今日忙完公务,问唐平:“阿茗怎么样了?”

顾茗早晨前脚出门,后脚林妈就把电话打了过来, 她老人家的思想很朴素,就是想让冯瞿跟小姨太太关系再密切一点,省得将来少帅府的少夫人嫁进来, 顾茗受委屈。

小姨太太性子倔强,扭伤了脚也非要去上学,总要告之监护人。

冯瞿为着今年的军饷忙着跟军政府的一干要员扯皮,唐平也没敢拿这等小事去烦他,等他问起来才说:“姨太太早晨就去上学了,这会儿……也快放学了吧。”

“胡闹!”明明是很乖巧的丫头,但近来却已经连着两件事让冯瞿觉得这小丫头也许并不如表面上那么温驯。

上次敢对他动手,上演一哭二闹的戏码,这次就敢无视他的话,瘸着腿往学校跑,下次呢?

还会发生什么事儿?

唐平:“刚才尹小姐打电话来,说今晚有个慈善晚宴,想邀请少帅一同去。”

“哦。”冯瞿上了车,仰靠在后车座上闭眼养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司机握着方向盘跟唐平使眼色:少帅这是要去哪?

唐平硬着头皮问:“少帅,您是要去慈善晚会还是回家?”

冯瞿闭着眼睛呛了他一句:“去什么慈善晚会?不知道最近多少人在骂我吗?”

他上次带兵打仗,与玉城曹大帅手底下正面交火,带兵的是曹少帅前些年从郸北山收服的山匪孙勇。

这个年代,匪变兵,兵变匪都属常事。

当兵的粮饷不继,摇身一变充做匪去打家劫舍的也有;而山匪被招安穿上军装人模人样

也不少。

孙勇当山匪的时候杀人如麻,血债累累,但曹大帅就看上他不拿人命当回事儿的态度,又给枪又给炮的招安之后,孙勇果然没有辜负他的看重,守城的风格正应了四川那句名谣:“贼来如梳,兵来如篦,官来如剃。

他做山匪的时候尚且能给山下的百姓给个喘气的机会,割韭菜般候一候,做了官兵之后只差把戍守之地给治理成空城。

境内百姓家里连一口隔夜粮都快存不住了。

容城军政府坐山吃海,又有海上贸易航运,曹大帅眼馋容城军政府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手里有了孙勇这等杀器,便想着碰个瓷捞点好处。

没想到冯瞿带兵开到前线,不但杀了孙勇,下令屠光了孙勇手底下的兵,拿了曹大帅两座城。

进城一看穷的叮当响,百姓们都没了活路,简直是两个大包袱,迅速带兵撤离。

曹通大怒,派了少帅曹元飞跟冯瞿交火,差点被冯瞿给杀了,至今还在养伤。

接连两通受挫,曹通既不能杀了冯瞿,也动不了容城军政府,一怒之下向中央政府告状,还四处买通报业人抹黑冯瞿,屎盆子一盆接一盆往他头上扣。

容城尚算平静,但在容城之外的地方,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写文章骂冯瞿,更有中央政府来电警示。

唐平觑着少帅的脸色,吩咐司机:“回家。”

哪知道冯瞿忽然睁开了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冒出来一句:“……去接姨太太吧。”

唐平:见鬼了!

——少帅连尹小姐都不愿意见,居然肯去接姨太太?

他转念一想,尹仲秋身为中央派驻地方的特派员,这几日在军政府的会议上也没少抨击少帅,言他行事过于狠辣了,需要收敛。

两家原本都有议亲的意向,这些年也合作良好,但此次尹仲秋代表中央政府谴责少帅,少帅多少也会有些不快吧?

唐平胡思乱想:也不知道会不会因为此事而影响少帅跟尹小姐的婚事?

司机车开的很平稳,到达女子师范学校门口的时候,正赶上放学。

冯瞿身边的人都很有眼色,况且似乎姨太太不太喜欢招摇,善解人意的司机把车开到了学校斜对面的马路边停靠。

感受到车停了下来,冯瞿睁开眼睛,透过车窗看着对面穿着校服的女学生一群群涌出来,关系好的三三两两,也有形单影只的独自离开。

浓稠的人群很快就被稀释,学校门口出来的女学生越来越少,冯瞿很快就看到有名女学生扶着顾茗出来,恍然是上次在咖啡馆里遇上的女学生。

两人才出了校门口,在路边站着候黄包车,马路对面有个坐在车把手、帽子低垂的黄包车夫慢慢站了起来,拉着车穿街而过,到了她面前。

顾茗的表情有点奇怪,既不是客气的微笑,也不是跟陌生人该有的表情,如果非要说,那表情似乎能算得上关切……至少应该是面对熟人的表情。

黄包车夫带着个遮住了大半张脸的帽子,佝偻着背,行走缓慢,难道是上了年纪的车夫?

冯瞿满脑子胡思乱想,也不过是霎那之间的事儿,就在他以为顾茗会上黄包车,正准备让唐平去接人的时候,学校大门里走出来两位男子。

当先的穿着青色长衫,戴着黑框眼镜,应该是学校的先生,顾茗跟那名女同学都打了声招呼。

跟学校的先生一起走出来的却是一名二十四五岁穿着白色西装的英俊男子。

他伸手从怀里掏出来一个信封,递给了顾茗。

顾茗的表情这下子更为奇怪了。

隔着一条马路,冯瞿看不真切,但觉得自家的小姨太太似乎……还挺受男人喜欢的。

这个认真让他心里一阵不舒服,好像所有物被别人盯上了一样,按照他的性格 ,第一个念头是拔*枪崩了这对狗男女!

转念一想,小丫头对他深深爱慕,讨男人喜欢那是她生的好性格好,而非对他三心两意。

真要喜欢上她,虽然让人不舒服,但也不得不说这些男人不眼瞎!

冯瞿坐在车上胡思乱想的功夫,顾茗的心情已经坐了一遍过山车。

放学才出校门口,就见到带伤拉着黄包车过来的谢余。

经历过谢余拼死相救的情谊,顾茗忽然间发现她没办法再把谢余当包袱推出去,哪怕是基于他的这份情义。

谢余站在她面前,只说了一句话:“……我带人把《俗文学》报馆给砸了。”

顾茗站在人来人往的校门口,心里感慨万千,一时竟是说不出话来。

管美筠傻了:“啊?你砸报馆干嘛?我听说那家报馆背后有黑势力,不是一般人能动得了的。”

谢余脸上又带了新伤,戴着帽子遮住了,露出唇边一抹笑意,似乎只要能为顾茗做一点事就让他满足:“砸了就砸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顾茗心里复杂极了:“阿余,你别为了我做这些事儿,要照顾好自己。”

谢余眼里忽起的惊喜跟星光一样璀璨:“阿茗,你……你肯关心我了?”

面对这样的目光,顾茗几乎无所遁形,差点落荒而逃——如果不是王一同跟公西渊出来。

公西渊递过来的,正是她寄去报馆的原稿。

顾茗:……

老师您这是在坑我啊!

如果不是王教授,她相信再过几年公西渊恐怕都找不到她。

谁知道王一同跟公西渊会是朋友呢?

果然老天都不帮她!

顾茗抚额:“公西先生,不如我们借一步说话?”

冯瞿在学校对面亲眼目睹他拄着拐杖的姨太太跟一名年轻英俊的男子走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满脑子都是疑问:小丫头这是出墙了?

哪里还有功夫去关注一名黄包车夫。

唐平注视着顾姨太离去的方向,忽然认出了跟她同行的年轻男子:“少帅,跟姨太太走的那人不是《奋进者》的公西渊吗?”

公西渊此人, 是在军政府挂过号的。

他留学归来, 思想紧跟时代潮流, 偏偏干的又是蛊惑人心的活儿, 办了报馆整天宣扬进步思想,冯大帅认为读书人巧舌如簧,百姓们又没什么辩识能力,极易被报纸上的话给拐带跑了, 恨不得《容城日报》一日三回赞美军政府, 让民众信服军政府。

任何事情都是物极必反。

以前没有夸赞军政府的时候,冯氏父子境内的百姓日子尚且过得,大家也都觉得军政府还不错;但自从《容城日报》照着一日三餐狠夸军政府及冯氏父子, 骂的人渐渐比夸的人多了起来。

冯瞿对此印象深刻, 唐平才提了一声公西渊,他便想起了此人的来历。

——小丫头倒挺会招惹人, 如果是个小青皮, 或者街头小混混, 那就好办多了。

她跟谁来往不好, 非要挑公西渊来往?

无论冯瞿内心有多少疑惑, 催促司机发动汽车跟上去,当事人顾茗对于身后酝酿的暴风雨都一无所知。

她的内心此刻就是风暴的中心,面上也没了平日的镇定从容, 两人在咖啡厅坐定,不等侍者点单,便主动进入谈判状态, 满脸戒备。

“公西先生到底想做什么?”

公西渊有些哭笑不得:“不是我想做什么,是你想做什么。发表了两篇檄文,连稿费都不肯领,你想干什么?”

顾茗诧异:“公西先生难道是为了送稿费上门,才来见我的?贵报的业务似乎不是特别忙啊,居然还能劳驾主编亲自送稿费上门。”

公西渊开始觉得这小丫头有意思了:“……你歪曲事实的能力还挺强,果然不亏是容城公子!”

“容城公子”四个字一出口,顾茗跟被点了穴道似的,瞬间就老实了。

“先生……这是在夸我?”

公西渊无语的看着她,发现她的外表极具欺骗性,楚楚可怜的模样,好像随时随地会被人欺负。都说文如其人,观她写出来的文章,却老辣犀利,实在难以想象出自十几岁少女之手。

反差之巨,出乎他的意料。

他找了容城公子一段时间,在王一同的办公室她还信誓旦旦表示不认识容城公子,没想到半日功夫就被挖了出来 。

公西渊特别无奈,为了慎重又再次确认:“你寄的那两篇檄文不是别人代笔吧?”

年纪跟阅历摆在那儿,纯良乖顺的小姑娘歌颂的都是满世界的美好,还不曾吃过人心背离的苦楚,看谁都带着天然亲近的纯善。

“先生是觉得我连两篇檄文都拿不出来?既然如此,我跟先生再无谈的必要。”

她端着一张天真无邪的面孔,但说出来的话却分外冷淡,还作势要走。

公西渊求才若渴,特别是顾茗的观点跟他不谋而合,就更舍不得放人走了,情急之下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顾小姐等等——”咱们有事好商量。

他在寻找容城公子之前,连找到之后的腹稿都打了好几遍,全是基于对方是名深切同情女性境遇的开明男子,而不是漂亮的妙龄女郎的遐想,本着找到志同道合的知己的心态来寻找容城公子。

急促的军靴忽然从他身后响起,他看到顾茗的脸色都变了,瞬间白的吓人,头发丝都快根根竖起来了,顿时有些不解。

斜刺里伸出一只大手,捏住了公西渊常年握笔的手,顿如被铁钳子夹住了一般,疼的吓人。

大手的主人声音里好像含冰淬雪,开口都是呼啦啦的雪粒子刮过来,他说:“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与尔何干?”公西渊可也是有脾气的人,哪里肯受闲气。

他扭头对上一张有些面熟的脸孔,满脑子各种小道消息的他在脑内检索,感谢牢靠的记忆力,很快教他从来人的眉眼间找到了熟悉的原因:“冯少帅?”

《容城日报》的常客,各类公开照片见诸报端较多,算是容城的活招牌。

这世上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怕枪*杆子。

公西渊就是这种人。

他不卑不亢起身,与冯瞿面对面:“不知道少帅有何贵干?”

冯瞿眉目凛然,摸摸腰间的佩枪,顾茗莫名想起书里顾氏千金的死法,本能的咽了下口水,只觉得危险迫在眉睫,心想:公西渊真是找死,居然敢跟冯少帅对着干!

“来接我的姨太太回家。”他越过公西渊,亲昵的搂住了顾茗的肩膀:“阿茗,脚伤了怎么还四处乱跑呢?”俨然是位体贴的丈夫。

顾茗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也没乱跑。就是有事跟公西先生聊一聊。”

——吓死老娘了,还以为他一进来就要拔*枪!

公西渊前几个月时常在报章杂志上看到冯瞿跟尹真珠出双入对的照片,知道这二位是一对儿,只差举办婚礼了,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容城公子居然也跟冯瞿扯上了关系。

“我耳朵恐怕有点问题,刚才没听清楚少帅说的话。少帅的意思是……顾小姐是你的姨太太?”

冯瞿在外面做旁观者已经耗尽了所有耐心,见到公西渊跟顾茗拉拉扯扯,脑子里一根弦轰的就断了,要不是顾忌着对方是容城报业的名人,他都差点要拔*枪了。

他冷笑一声:“不如我介绍一位看耳朵的好大夫给公西先生?免得连旁人说话也听不清楚。”搂着顾茗的胳膊不由自主就加重了力道,纯然占有的的姿态。

顾茗只觉得肩头都快要被他给捏碎了,眼里泪花直打转:“少帅,疼!”

公西渊都快觉得自己做了个荒诞不羁的梦,他差点供在神坛上的“容城公子”是个女孩子就算了,居然……还是冯少帅的姨太太!

这些年,他见识过很多不可理解的事情,国外国内的都有,经见的多了都快麻木了,然而眼前的一幕还是让他血脉贲张,下意识阔步跨过去,试图用他握笔的手把顾茗肩膀上常年握枪的手给拉下来:“冯少帅没听她说疼吗?”

下一秒,额头上顶了个冷冰冰黑洞洞的枪口。

冯瞿的忍耐达到了极致。

顾茗浑身的血液都凉了。

她自从顶替顾氏千金活下来之后,虽然也见过好多次冯少帅的佩枪,但从来也没机会见到他把枪顶在活人的脑袋上。

公西渊笑笑,毫无所惧:“冯少帅是想打死我吗?不如在开枪之前,先松开顾小姐的肩膀吧。她说疼。”仿佛他脑袋上顶着的不是黑洞洞要人命的枪*口,而是小孩子恶作剧的玩具。

冯瞿心里的火冒起了三丈高,可是偏偏不能随便开枪。

公西渊太过出名,他的《奋进者》不但在容城有影响力,就算是在北平也有一席之地。

国之危难,总有人用自己的方式前赴后继,寻找解救的办法。

冯瞿只要想到顾茗居然跟公西渊扯上了关系,就满脑子不舒服。

“你还不配死在我的枪下!”

他怒气冲冲收起了佩枪,捏着顾茗肩膀的手也不由自主松开了,却还是虚虚将人揽在怀里:“不知道公西先生找我的姨太太有何贵干?”

公西渊是新派人物,尤其感情上还有洁癖,极为厌恶男子三妻四妾,认为那都是封建社会的糟粕,男子也理应忠于一个人,而不是同时娶回来好几个。“少帅不知道我找顾小姐何事?”不知道为何,他每次见到当兵的仗势欺人,用手里的枪来打压百姓,就满心厌恶。

冯少帅刚好做了他最讨厌的事情。

既然带兵扛枪,有本事去战场上见真章,别拿平民百姓当实验品。

冯瞿冷笑一声:“放心,我会知道的。”拉起顾茗就往外走。

顾茗震惊的发现,原来冯瞿也会遇上拔枪的时候有所顾忌的人物,公西渊到底是何方神圣?

她为自己的新发现雀跃不已,恐惧一扫而空,仿佛找到了对付冯瞿的办法:“公西先生,等过两天我得空了亲自去贵报馆拜访。”

“恭候大驾!”公西渊洒脱的挥挥手。

顾茗没发现,当她跟公西渊约定下次见面的时间,冯瞿的脸色有多臭。

冯少帅从小到大都是女人追捧的对象,心高气傲的女生更是不少,然而顾茗这款的却是他头一次遇见。

冯瞿把人从咖啡馆里拖出来,一把塞进汽车后车厢,自己也挤进去,黑着脸吩咐司机:“回家。”

唐平全程围观了“少帅捉奸”的戏码,悄悄咽口唾沫,恨不得把自己藏在副驾上做个隐形人,更是半个字不敢多说。

一车沉默的人很快到了少帅府,冯瞿推开车门率先下来,回身从车里把顾茗拉出来,拖着她上楼去了,只留下迎上来的下人跟唐平。

林妈:“……少帅跟姨太太怎么了?”

唐平:“姨太太把天都捅了个窟窿,她胆子可真是大啊!”

林妈:“……姨太太怎么了?你说明白些!”

唐平:“姨太太在外面有男人了!”

林妈跟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似的,只差笑出声来:“小兔崽子,你唬我是吧?顾姨太乖巧温顺,怎么会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做偷鸡摸狗的事儿?”

容城难道还有比少帅更优秀的男人?

唐平: “……”有些死忠脑残粉不是靠证据活着,而是靠臆测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