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本文为大外交智库创始人授权“秦安战略”头条平台独家原创刊发，转载自公众号“库智交外大”。作者朱方迪，大外交智库大外交智库《智本青析》实习评论员。
随着民粹势力的日渐崛起，民粹主义政党逐渐在欧洲多国政党格局中占据一席之地，其政策偏好成为不可忽视的重要研究对象。在《歇斯底里的恐俄，西方究竟在害怕什么》一文中，文章作者从历史到现实分析了西方“恐俄症”的症结与演变。很多欧洲国家对俄罗斯确实是非常警惕的，然而不少民粹主义政党却表现出“亲俄”的姿态。这其中一定有着耐人寻味的原因。
一、欧洲民粹主义政党的“亲俄”倾向
民粹主义是带有一系列倾向性的社会思潮与政治取向。民粹主义并非“右翼”政党所特有，部分“左翼”政党也呈现出民粹主义的特征。目前民粹主义通常表现出反建制、反精英主义、反全球化和民族主义等特征。在现实政策中，民粹主义通常有如下偏好。第一，民粹主义政党通常对国际组织持不信任的态度，极力反对超国家权力与组织的发展，疑欧主义便是民粹主义政党对欧盟不满的体现。第二，民粹主义政党擅长发动中下层民众，获得基层选民的支持，通过民众的力量发动社会抗议等，依靠平民大众对社会进行激进改革，对建制派政治精英形成压力。第三，反对移民，强调本国利益优先，拒绝承担过多国际义务。民粹势力通常反对外来族群对本国文化的冲击，渴望保持本民族文化的优越感。
在对外政策领域，不少民粹主义政治势力已经表现出明显的“亲俄”倾向。匈牙利执政党青年民主主义者联盟（简称“青民盟”）领导人欧尔班多次表示对普京执政风格的钦佩，甚至一度被称为“普京2.0”。法国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国民联盟领导人勒庞不满欧盟与俄罗斯关系的现状，认为受到北约的限制，法国与俄罗斯的关系已经陷入畸形。西班牙左翼民粹主义政党“我们能”党（亦称“我们可以党”）在俄乌冲突爆发后，反对向乌克兰提供武器支持，甚至认为北约峰会是“军国主义”的峰会。在意大利，由民粹主义政党五星运动和极右翼党派联盟党联建的政府一直主张改善与俄罗斯关系、取消对俄制裁。
意大利右翼民粹联盟党党首萨尔维尼，曾身穿印有普京面孔的衣服，并宣称愿意用两个马塔雷拉取半个普京，被认为是亲俄的代表（图源@网易）
二、对俄缓和之因素
（一）俄罗斯之重要性
俄罗斯作为当今国际体系中的大国，对于国际体系的维护具有重要作用。虽然苏联解体后，俄罗斯的经济规模和综合国力一度有所下降，但是在普京强国战略的治理下，俄罗斯已经从上世纪末的混乱和倒退中脱离出来。政治方面，俄罗斯是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在国际重要事务中享有一票否决权。此外，俄罗斯是拥核大国，凭借着强大的军事工业能力，在国际安全领域享有重要地位。前段时间，西方有些国家叫嚣要动摇俄罗斯在五常的权力。然而联合国之所以能够运转，离不开五常作用的发挥，否定俄罗斯的权力将意味着传统国际协调机制的崩溃。
经济方面，俄罗斯凭借丰富的自然资源，牢牢把控着国际油气资源市场的关键部分，在国际产业链合作中发挥着不可或缺的作用。据统计，目前俄罗斯石油产量位居全球第二，是欧洲多国油气资源的供应国。2020年新冠疫情在全球蔓延后，俄罗斯和沙特阿拉伯之间的石油“价格战”冲击全球经济，国际油价暴跌近30%，在2020年3月9日创下自1991年海湾战争以来的单日最大跌幅。国际油价的暴跌进一步在全球股票和债券等金融市场掀起狂澜。俄乌冲突爆发以来，欧洲在制裁俄罗斯的时候，对其能源产业的行动也是慎而又慎。
整体上来看，欧洲多国在能源领域对俄罗斯依赖较重 （图源@CNN）
（二）民粹标签的彰显
民粹主义的口号之一是反对精英，代表民众意愿。俄罗斯的全球地位能够深刻影响欧洲中下层人民的生活水平，而与俄罗斯关系的交恶意味着欧洲普通民众生活成本的上升。因此民粹主义势力的对俄态度必定要受到自身政治标签的影响。
在本次俄乌冲突中，欧洲国家追随美国对俄罗斯进行大规模制裁，俄罗斯迅速进行反制裁，造成了欧洲多国油气价格飙升。随之而来的是社会物价水平的快速上涨，让很多欧洲国家的民众生活陷入艰难。由此，不少民众对新一轮制裁的不满增多，反对政府一味对俄扩大制裁。三月，德国汉堡、西班牙马德里、希腊雅典均爆发不同规模的油价物价抗议。四月，据英国每日电讯调查结果显示，在英国，愿意接受因对俄制裁而承担高油价的民众占比已经跌至36%；在德国，约六成的民众明确表示反对“为自由受冻”的政治借口，86%的民众为国家未来的能源状况担忧。欧洲因对俄制裁导致的社会通货膨胀水平，可从央视对英国伦敦一居民的采访中略知一二，“价格上涨得太荒唐了。比如我以前去超市购物，一周花费98英镑，现在要花费198英镑。”
伦敦居民基蒂·卡斯尔接受采访表示，英国物价水平上涨速度较快 （图源@央视新闻）
民粹主义作为一种极端政治取向，亲俄的态度并不令人惊讶。与传统精英政党不同，民粹主义政党通常不具有特定的普适的意识形态，可与进步主义的意识形态结合，也可以与保守主义的意识形态相结合。民粹主义背后蕴含的动力主要是对现状的不满，由此激发出各种各样的包括分离主义、孤立主义、排外主义等极端倾向。这样看来，与分离主义等民粹主张相比，以社会购买力问题为焦点来主张对俄缓和并非匪夷所思，这也不过是其政治生命背后应有的逻辑之一。
（三）西方制裁的无力
喜欢NBA的朋友应该对雷霆队球星杜特兰加盟勇士队一事非常熟悉，这件事情着实让“打不过就加入”一词火了一把。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在金融、贸易、政治等领域对俄罗斯进行制裁，而俄罗斯的反制裁应对让西方国家没有收到预期的效果。西方企业从俄罗斯撤资，俄罗斯便考虑对单边撤离的外国企业实施破产或将其国有化。西方打击俄罗斯金融秩序，俄罗斯便允许国家及企业用卢布来偿还外债，将卢布的币值走势与欧美债权人的利益挂钩。最近，部分国家试图否定俄罗斯在联合国地位的声音，更是反映出其手段的捉襟见肘。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种场景下体现的不是勇者之无畏，更像是无能者之疯狂。
全球化的发展让欧洲国家深感对俄罗斯制裁的困难，即使是传统政党，也不得不经常摆出协调与缓和的姿态，更遑论民粹主义势力了。在敌视、对立的政策效果不如人意之后，妥协、合作似乎成为了更多欧洲人，尤其是社会底层民众的愿景。就像美国财政部部长耶伦公开表示的那样，“欧盟对俄罗斯全面施以能源禁运，这可能并不会干扰到俄罗斯经济，反而还会对欧洲造成严重后果。”对俄缓和，可以被理解为对俄强硬“技穷”后的替代性战略。
2022年2月7日，法国总统马克龙与俄罗斯总统普京谈判，尝试增加共识 （图源@IC PHOTO）
三、结语
民粹主义对俄态度的相对亲密并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背后有着来自国际体系、俄欧互动、政党生存等多层次的因素。简单来说，全球化的发展与俄罗斯综合实力的上升，注定了欧洲在实施对俄强硬政策的过程中的坎坷，“恐俄”“仇俄”带来的负面影响激化社会矛盾，与民粹主义扩大选民服务竞选的目标形成了共振。
需要注意的是，第一，民粹主义内部并非铁板一块，不同民粹政党在对俄亲密的程度上有所不同。第二，民粹主义政治取向不能取代欧洲主流政治，尤其是欧盟整体的对俄态度。第三，对俄不同态度最终还是服务于本国利益，俄欧关系以及二者对彼此的印象是动态历史发展的，极容易受到突发事件影响。第四，亲俄不代表亲中，欧洲部分对俄友善的声音不见得是为了和平合作与发展，其本质还是利益与权力的纠缠，与中俄基于友谊和共同利益的战略合作有着本质区别。
国际合作应该是平等互利的，不能夹带对他方的针对。否则，再“友好”的姿态也是冷战思维下的“换汤不换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的传统关系，远比不上“美美与共，天下大同”的共同体蓝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