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利奥。
巧克力和奥利奥。
玉林西路67号，是一家小小的烧烤店。
下午4点过，老板张帆在店门口驾了一只羊，拿着小刀一刀一刀地片羊肉。3月3日，和这条路上许多老邻居们一起，他选择在这一天重新开门迎客。晚上7点过，街灯亮起来，店里的客人开始三三两两地上座了，张帆一边招呼客人，一边习惯性的转头看看坐在门口的女儿。4岁的小姑娘奥利奥睡在红色的小童车里，安安静静，不吵不闹。看起来明显比同龄的孩子发育慢一点——在经历了4次开胸手术后，奥利奥的胸腔里，现在有一个机械瓣膜，在维持她正常的血液流动。
整羊、酸奶、乌苏啤酒，还有店门口大大的馕坑炉子……这家店的主人来自新疆，到成都来，是为了给患了先天性心脏病的女儿治病。2017年的冬天，3岁的“奇迹宝宝”奥利奥成功地熬过了自己的第四次大手术，再一次挣扎着从死亡的边缘爬回来。这个曾经牵动着无数成都人柔软神经的家庭，刚过了一个平安静好的春节，靠着开烧烤店、卖花卖床上用品，年轻的夫妻已经结清了医院的费用，正在努力想办法偿还亲友的借款。
4年来第一个平安春节
奥利奥喊了一声“妈”
3月2日，元宵节。成都晴，一大早阳光就很好。
玉林西路一个小院里，唐玲正忙碌着做出门前的一系列准备工作。今天是奥利奥去医院抽血复检的日子，抽了血还要去上课做复健，爸爸在张罗着烧烤店开业的事儿。
唐玲开门的时候，我愣了一会儿，不是很敢认——穿着粉蓝色居家服的她看起来太年轻，实在不像两个孩子的母亲。“进来进来，不用换鞋。”她一边开了门，一边转身去卧室拿了一床粉红色的小被子，“娃娃们都起来了，我先给她们收拾一下，你随便坐。”
沙发上，4岁的奥利奥和姐姐巧克力依偎在一起，目不转睛看着电视上的海绵宝宝，软萌可爱。奥利奥已经4岁了，前几年的几场大手术明显影响了她的发育，看起来像是两三岁的孩子，还不能说话，但用小手和眼睛表达自己想要什么的技巧，一点也不含糊。
“这是她第一个平平安安的春节，可算是不折腾我了。”唐玲像个陀螺在屋子里打转，准备孩子们的早饭、挑选巧克力今天要穿的衣服，兑好奥利奥要吃的药剂……坐在儿童椅上，奥利奥很执着地要自己拿勺子、拿包子，她最喜欢的游戏是把抽纸盒里的纸一张一张抽出来，对于吃哪个包子也很有自己的主意：对着肉包子撇开头，嗯嗯啊啊指着菜包子，妈妈喂稀饭是可以的，但是包子要撇成小块小块自己往嘴里塞。
奥利奥冷不丁甩个冷萌的眼神。
半年前，这些看起来平常的小事，她都做不到。在第四次手术后的半年时间里，即使是没受到影响的左边身体，也发生了一定程度的萎缩，她不能自己翻身、抬头，挥动手脚都很难。
这个大年三十，奥利奥时隔两年多终于重新开口说话了。在大人们都没注意的某个瞬间，她咿咿呀呀挥舞着小手，突然叫出了一声“妈”。
“奥利奥回来啦”
华西医院心脏外科的心尖尖
因为咀嚼能力还在重新复健中，奥利奥的这顿早饭吃了整整一个小时。早上10点半，她坐在小童车里，出现在华西医院第一住院部12楼。
“奥利奥，奥利奥，你回来啦。”护士站的小护士们轻车熟路伸手抱她，给她拿纸笔玩儿，捏捏她的脸，“哎呀，长好了，肉嘟嘟的了。”每一两周一次的的抽血检查，奥利奥都要回到这个曾经住过很久的地方报到，每次回来都要惹得一堆医护人员们围着捏来捏去。
奥利奥生病，前后花费70多万，加上这几年一家人的生活开支，3年多以来，唐玲张帆已经花去了大约百万元，至今仍有10多万元的亲友外债。但是医院的治疗费，已经结清。
巧克力和奥利奥玩过生日游戏。
奥利奥在华西医院进行的前三次手术，都是欠费手术，两口子为女儿花光了积蓄后，还欠了医院十多万。心外科的很多医生护士都想过，孩子出院后，这家人可能不会回来了。可是唐玲当着微商卖点小东西，张帆洗车、打杂、卖烧烤，居然一点一点，把医院费都还得七七八八。
奥利奥第四次发病前，医院费用已经结清。可2017年冬天，唐玲最害怕的事情又发生了，过年关、过年关，3岁的奥利奥在大年初一刚过了生日，病情就突然恶化。大年初四傍晚，奥利奥再次被送进华西医院急诊室。脸色惨白、手脚冰凉、呼吸困难，心脏乱跳……从未在唐玲面前哭过的张帆，在朋友老湛面前嚎啕大哭了一场，做好了最差的打算，准备如果真的不测，要把奥利奥身上“能用的器官都捐献出去”。
这一次，奥利奥又熬过来了。已经弹尽粮绝的唐玲在网上开了募捐通道，因为医生说大致需要医疗费12万元，她就只设定了12万元的捐助上限。3个小时，12万元筹集完毕，两口子立刻叫停了捐助。老战并不是很理解张帆的这个决定，奥利奥的后续治疗，远不止12万元可以解决，对这个家庭来说，钱就是女儿续航的基础。但张帆拒绝了，“不想欠别人太多。”
漫漫复健路
逐步“生活自理”的目标
现在，奥利奥几乎每天都要去康复中心做复健。她的左边身体已经基本活动无碍，但右边只能有轻微的动作，右手总是握得紧紧，微微弯曲，但这不妨碍她伸出软软的左手“要抱抱”。
每当做痛苦的复健时，只要妈妈在旁边，她就会哭得一塌糊涂“要抱抱”。第一次做复健，唐玲看着大哭的女儿，难过得自己也掉下泪来，现在带奥利奥去上课，她会悄悄趁女儿不注意溜出房间。只要没亲眼看到她离开，奥利奥就格外冷静淡定，但即使偶尔因为疼痛而大哭，她也会一边哭，一边配合康复医师一次一次张嘴、闭嘴，起立、下蹲。从咀嚼到说话，从爬行到走路，她需要重新学习的事情还很多，路还很长。
小小的人，哭得涨红的脸，却从来没有抗拒。这个从出生开始就在为了生存而竭尽全力的小孩子，生命力蓬勃而旺盛。她喜欢玉米味的小饼干，喜欢蛋糕和蛋挞，喜欢茄子，喜欢虾和鱼肉……她安静睁大眼睛，看着初春的阳光，在楼下小花园里打一个盹，醒来的时候伸出手“要抱抱”。
奥利奥抽血化验，大声的哭喊让妈妈揪心。
这个从出生开始就在为了生存而竭尽全力的小孩子，生命力蓬勃而旺盛。
她的右手也开始慢慢可以举高，距离唐玲希望她“生活自理”的目标，似乎又近了一步。“我想她以后能画点画什么的，读书不用太好，也不要太累。”这个年轻的妈妈看着自己命途多舛又极其顽强的女儿，每一个安抚和照顾的细节都耐心满满，“我娃娃受了好多罪，这么努力，心疼啊。”
人没散家就在
对她来说是最好的结局
3月3日的成都，太阳暖融融。张帆在自家烤肉店门口片完了羊，开始穿肉、做各项准备工作。晚上7点过，陆续有客人上座，老战等朋友专门来捧场，也是大家一块儿过个年。
时间回到3年前，刚到成都的张帆从新疆远道而来，带着转让自家私房菜馆的钱，正式踏上给女儿治病的路。没有工作、没有朋友，甚至听不懂四川方言，前路茫茫，年轻的夫妻俩不知道明天会是什么样。
3年时间，曾经“扫把倒了都不扶一下”的张帆在成都有了自己的店，有了朋友，来支撑远离家乡3000公里的新生活。这新生活里，有巧克力和奥利奥，有21岁就嫁给他的“大女儿”唐玲，有新疆来的酸奶和香料，有成都无数为他们牵挂、帮助过和依然帮助着他们的朋友。
2018年的春天，三月三，还有几天巧克力就要回乌鲁木齐，他们计划着明年让巧克力来成都上学读书，一家团聚。“算命先生说，奥利奥多灾多难，但是一路都有贵人相助。”他们曾经多次拒绝媒体采访，怕太多的舆论关注对女儿们的成长不利，“这两年帮我们的人太多太多了，我想告诉他们，奥利奥现在很好。谢谢你们。”
曾经最艰难的日子，已经跨过去。唐玲转头看着丈夫，低头看看女儿。在这漫长的跋涉中，一家人没有走散，还在一起，对她来说就是最好的结局。
【妈妈日记】
唐玲专门为巧克力和奥利奥开了个微信号，记录她们成长中的小足迹。一字一句，温馨可爱，母亲的爱满得几乎要溢出来。
2018-2-19
最近过年生活水平提高了体重上升了！
单手独立抱她已经不行
朋友说年三十那天第一次
特别清楚的听见她喊了：妈的音！表示高兴！
最近也发声的多，激动大喊，大叫，蹦跶蹦跶！
2018-2-11
对话日记
巧：麻麻我长大要当医生（很正经的样子）
我：为什么呀？
巧：我要给我妹妹看病？
我：妹妹有什么病！
巧：病毒性感冒上火了多喝水！
一天巧和我搭车陪妹妹去训练，
巧慢吞吞的爬上车了！
我手里抱着妹妹坐好出发！
巧：叔叔你能不能把窗户关一下啊？
（我有个妹妹在后面）怕冷！
师傅：回复你真疼你妹妹啊！
我：巧爷爷奶奶收拾你吗？
巧：麻麻我告诉你，我喜欢我爷爷
我：为什么啊！
巧：爷爷假假的打我，不疼！
奶奶就真的打我，很疼的！
我：所以你要对爷爷奶奶好对不对！
巧：他们老了有白头发了！
我：对的，听话就好！
巧：妈妈我给我妹妹换尿不湿
她还不愿意
用脚踢我，这个小兔崽子长大了！
我：没有语言表达
我：巧克力谁给你洗的澡啊？
巧：我奶奶啊？五分钟就把我（滴溜）起来了！
我：奶奶害怕你感冒了所以速度快！
巧现在会经常说
妈妈我刚才吃醋了
妈妈我最最喜欢的就是我的妹妹
妹妹别动姐姐亲亲你
奥利奥表情是崩溃的
封面新闻记者 杨雪 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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