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的家政是干什么的(美国的家政服务业怎么样)


赵萍油画

文|赵萍

入夜,硅谷清凉,月儿弯弯,天空泛蓝。

洛杉矶英子发私信给我留言,她是湖南老乡群里认识的一个朋友,常徳人,58岁,下岗职工。前几年老两口一起通过亲属移民美国,但因儿子已满21周岁,不能一同移民美国,现在,儿子一家在家乡工作生活,老两口在美国打工赚钱,老伴在餐馆打工,英子一直在别人家当保姆。英子说,她一点也不喜欢美国,等打几年工赚些钱,就回国养老。

英子刚来美国时,如同玻璃缸里的游鱼猛然跃进咸腥大海,根本找不着北。起初,英子在一户广东人家照顾一个200磅半瘫痪的老太太,之前,这家总共找了8个广东保姆照顾,都被老太太骂走了。老太太儿子只好找来不懂广东话的英子,听不懂等于骂了风吹过。100斤的英子每天使尽全身力气将庞然大物的老太太移到卫生间洗澡,这老太太为了把褶皱的肉沟洗干净,每次要求从头到脚洗三遍,从晚上7:30到8:30,要洗整一个小时,最后还得全身擦护肤霜,半夜还要起来帮老太太换尿布,直累得英子喘不过气来。


这还不算,英子说,这个老太太为人怪异又刻薄,又要羊儿长得好,又要羊儿不吃草。见不得英子吃东西,只要看见英子的嘴巴动,就仿佛咬了她身上的肥肉,又哭又叫。倒是老太太儿子还挺懂事,经常买了东西,让英子躲在厨房吃。英子天天熬着坚持着,老太太嫌她不懂广东话,不能对骂,无趣没意思,睁着一双怒目、恶狠狠指着英子一顿嚎叫。一个月不到,英子实在熬不下去了,只能辞了这份工作。老太太儿子不想让英子走,加工资挽留,英子虽然很需要钱,但她实在受够了老太太的暴躁脾气,中国有句古话:“人离乡贱”,但也不能又气又累又饿这般“贱”啊!


英子说她命不好,后来又换了另一家照顾孩子,这家女雇主也很变态,简直就是小时候听故事里的地主婆。英子一日做三餐,早上5:30起来煮粥,分别做男人女人小孩三份各不相同的早餐,7:30准时吃饭,一整天只准休息一个小时,吃饭让英子分点菜端在一边吃,另规定英子洗澡只准5分钟。这个女主人还开了一家网店,除了三餐饭、家务事,英子还要帮她打包,一直忙到晚上9点,腰酸背胀,才能进她没有窗户的小黑屋休息。


英子来美国后也换了好几户人家,总感到各有各的毛病,天下乌鸦一般黑,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保姆们对雇主挑来挑去,炒东家鱿鱼也是常有的事。我旧金山的一个女同学西西,她也会画点简笔、水彩画,她曾经做过十年的保姆。西西说,她从来不告诉主人她会画画,否则她又多了教小 孩画画的事,而家务事一点也不会减少,费心费力费时间,最后可能还得不着好,工钱也不会多一分。

西西做保姆时间长、看得多,她说大陆出来的保姆更容易将人情化和职业化混为一谈,加上不同背景的人在美国做保姆大多出于语言和生活上的无奈,所以很难平衡自己的位置。华人保姆的群体比较特殊,她们 大多没有菲律宾保姆挣得多,因没有美国文化的背景,也不会英文,她们带着各种不同的目的和不平衡的心态走进这个群落,不像菲律宾保姆从小就做这些事情,所以很职业,有什么做错的地方马上道歉,检查自己,而中国的保姆遇到同样的情况,往往会埋三怨四。


旧金山唐人街到处都是保姆职业介绍所,西西说,一到周末就很热闹,这些找保姆工作的人大多年龄都在40到60岁左右。因为这些华人保姆多数不会英语,会开车的也很少,所以基本上都在华人家庭做保姆。华人家保姆的收入比美国家庭相对要低一些,不过一些住家保姆不仅解决了吃住的问题,更是现金交易不需纳税,所以她们每个月个人的开销不大,基本上都是净收入。硅谷的保姆行情月收入4000~5000美金左右,洛杉矶保姆月收入3000美金(英子告诉我的),西西说,有的刚来美国做保姆的生手,洗涤剂说明看不懂也不会用,电炉烤炉 也闹不明白,因为没有经验收入会有更少。一般来说,来自马来西亚,广东,四川的保姆价钱比较高,因为她们菜做得好,现在美国的华人中盛行请月子保姆,价格都在5000美金以上。


西西在美国做保姆有不少做同行的朋友,经常互相帮助,互相介绍好雇家。她说有不少华人因为各种原因放弃了国内不错的社会地位和收入,在美国做起了保姆,一般都藏着掖着十分低调,难言之隐使她们成为隐姓埋名的一族,只有至亲好友才知道她们在国内辉煌的过去。

西西自己也是西南某大学教授,曾作为访问学者来到美国,为了儿女的学业留在了美国。只因她的学识派不上用场,英文口语又不好,年纪也大了,一直都找不到工作。“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一咬牙,终于接受了美国做保姆的工作,反正这里也没有人认识她。西西的第一个东家是来自台湾的一对70多岁老夫妻,太太很挑剔,一会儿菜咸了一会儿又菜淡了,炖汤很讲究,先放什么,再放什么,炖汤时间、火力都有很严格的规定。一天下来,洗衣打扫、整理家务,光是一日三餐、准备汤料,就让西西忙得团团转。


刚来的头几天手忙脚乱,这时,女主人就会皱着眉,大声训斥西西做事太慢条斯理,不会安排、拖沓等等,令西西止不住一阵阵心生悲凉,一下子像回到了解放前,继而一种“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感觉油然而生。她忍气吞声坚持了下来,买了一本中国菜谱,边学边做,变着花样准备饭菜,终于让挑剔的女主人露出笑脸。但西西的当务之急是学好英文,在华人家里没有英文环境,她决定换个东家。


新东家的主人是住在旧金山富人区的一位白人医生,西西的工作除了处理家务事,最重要的任务是照顾医生80多岁的老太太。老太太喜欢吃西西做的中国菜,每次用餐后都会对西西说上一堆的“非常感谢!”。可是当西西想利用休息片刻的时间跟她聊几句、练两句英语时,老太太毫不客气地打断西西,并告之她想安静。西西的心凉了半截,心想中午还在客气道谢,这会儿却怎么像换了个人似的。在这个看似平等有教养的美国家庭,你常常可以听到主人对你客客气气道谢,而这个“谢”字却是那么的廉价。半年后,西西觉得任凭她多么勤劳多么好,也不能换来一丝亲近温暖,这种高人一等的冰冷高贵,让她感觉自己卑微得像墙角的尘埃。


第三个东家是硅谷一家科技公司高管白人,在这里,西西每天要做一家四口人的饭,小孩和狗还好,最累的是清理房间。东家的别墅为了采光好,大大小小玻璃门窗有十几个,主人要求玻璃门窗随时保持光洁明亮,一个指印也不能有。每天光是擦玻璃就要花费她两三个小时,再加上擦所有的地板和清洁8间房子,十分劳累不堪。这个主人还有洁癖,全家人的衣服、床单、被罩每天都要换洗,仅此一项就够她忙得晕头转向,加上其它家务,她每天像机器人,一刻都无法停下来,到了晚上,爬到床上,倒头便睡,英文也见鬼去了!


一次周末,东家要在家里开派对,有20多位客人参加,主人声称让西西一个人准备所有的食物,西西听后,彻底死心了,觉得东家太不把她当人看,一口就拒绝了,当她走出东家大门,望着头上的蓝天白云,突然有了一种被解放、获得新生的感觉。


那些年,西西的收入成了她的家庭最大的经济支柱,她供儿女们读大学,直到孩子们来美读硕士时,才知道教授母亲为了他们的学业,竟含辛茹苦当了10年保姆。儿女们含着眼泪,发誓一定尽快完成学业,让西西过上好日子。现在西西用当保姆挣来的辛苦钱在儿女的资助下开了一家奶茶店,当上了小老板。她也常常帮助初到美国的新移民,为他们提供工作机会。如今西西已到了退休年龄,享受着美国的养老金和健康保险,过着平静的退休生活。

我曾经看到过这样一篇报道:《纽约时报》有位记者,在曼哈顿中央公园附近的富豪区听见两个白人小孩吵架,记者好奇他们在吵什么,仔细一听才发现他们是在用中文吵架。记者问孩子们为什么要用中文吵架。孩子们说因为不想被别人知道他们吵架的内容。原来这两个孩子来自两个不同的家庭,家里都有高学历、中英文流利的中国保姆,按家长的要求保姆平时会教孩子们中文。


西西说,像她这样在美国当保姆的有教授、学者、中学老师、医生、音乐家、舞蹈家……且为数不少。中国人在美国当保姆的有3种类型,一是过渡型,像西西一样,当保姆是找到新工作前的过渡;二是临时型,利用来美的一年半载当保姆,挣点美元带回国;三是持久型,长期当保姆,直到退休。


为了写这篇文章,这段时间我和西西几乎天天微信通话,西西说她有时会随朋友去教堂做礼拜,她很相信神父的话:每个人心中都应该信仰上帝,因为只有上帝才会无私给予帮助。在庄严的圣曲声中,西西忽然感到若有所悟。她终于明白了在海外游子内心深处藏着一个上帝,一种情绪:这个上帝就是中国,这种情绪就是对祖国深深的眷恋和依赖。这么多年来,西西一直念念不忘中国的一切,忘不了中国的山山水水和中国的历史文化。尤其是通过这次疫情,更坚定了她叶落归根的想法。


时光随太平洋波涛逝去,来似孤鸿,去若流云,西西还有英子都在等一个时间的拐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