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示末了 完了用终什么(到末了什么意思)

【5】 物有本末,事有终始

网络转载 源自孔门之学 2018-06-02

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5.1】 “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朱子注曰:“明德为本,新(亲)民为末,知止为始,能得为终;本始所先,末终所后”。以明德为本,以亲民为末,是没有问题的,但本、末之间不是一种静态的关系。换言之,“本”在对于“末”的作用过程中才体现其为“本”。落在三纲领上,区别本末的同时,还要实现本末一贯,内外本末贯通了,才能成就大人之学。以“知止”为始,以“能得”为终,毫无疑问,“事有终始”是总结上文“知止而后有定”等五句话。但同时也要看到,下文“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体会“欲…先…”,“…而后…”,前后环节正是有一个先后次第。

【《中庸》22章曰:“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则能…”这种表述方式,看似分一下先后,其实前后环节是一以贯之的,能尽其性,后面的各个环节如尽人之性、尽物之性都包含在内了,没有额外的功夫要去做。注意对比《大学》“欲…先…”与《中庸》“能…则能…”,体会两种表述方式的区别。如果说,《中庸》所言“尽其性”“尽人之性”“尽物之性”,各环节互为充要条件,那么《大学》所言“物格”“知至”“意诚”,前后环节有个阶梯,前者是后者的必要而非充分条件。】


【5.2】 朱子说“本始所先,末终所后”,暂且不论先后,只是把“本”、“末”分别与“始”、“终”相对应,问题就不小。以“本”为始,这是正确的,所谓“君子慎始,差若毫厘,缪以千里”。但不能以“末”为终,终者,成也,孟子所谓集大成,如何能是“末”?“本”既是始,也是终,才能实现“一以贯之”,大学之道正是以“明明德”作发端,以“明明德于天下”为终结。如果本、始在先,末、终为后,近似于虎头蛇尾,三纲八目各环节如何能通贯起来?


【5.3】 “事”与“物”,在今天的语境中,两者是有区别的,物体在空间中延伸,事情在时间中展现,可谓一静一动。但“物有本末,事有终始”,是互文,古人解“格物”虽然莫衷一是,但都是以“事”训“物”。本末与终始,是相辅相成、不可分离的,“知所先后,则近道矣”,这句承接前文,虽然只说“先后”,对应的是事之终始,但“本末”这层意思不言自明,也包涵在其中。大人之学,由内外本末切入而派生出三纲领,由先后终始切入而派生出八条目,但《大学》作者指出,如此分疏出环节与次第只是“近道”,显然是提示学者在读三纲八目时须融会贯通,而不能执于文辞。

【《中庸》曰:“诚者物之终始,不诚无物”。此“物”字义深,《系辞》所谓“富有之谓大业”。孟子云:“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也”。此“事”字义深,“格物”是心上功夫,物犹事也,“格物”趋于极致,入于精微,就是“必有事焉”。】


【5.4】《大学》区分内外人我,以内为本(明明德),以外为末(亲民),对人言我,对物言心。但也不能把内外与本末等同起来,因为“内外”也可能是指抽象空间意义上的内与外。常人追名逐利,此心向外放溺,颠倒主客,心中被私心杂念做了主宰,如何来对治?孟子指示一个初学入德之门,曰:“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求其放心,把放出去的心收回来,这就是“学”。听起来倒是简单,须注意,孟子前面还有一句话:“仁,人心也;义,人路也”。仁义礼智,为人心所固有,只有把心中潜藏的仁义礼智涵养扩充开,把自家心体挺立起来,然后做“自反”工夫才有个本原。佛老之徒退居山林,闭塞视听,以“虚无寂灭”对治“放溺其心”,以心无挂碍、一念不起为最上乘功夫。看似入不贰法门,不落内外、有无两边,究其本质,乃是先把内外心物割裂为二,进而从“务外而遗内”转向“是内而非外”。对于佛老二氏之清净养心,阳明先生只许可其为“养得气宁静”。以“著空”来对治“逐物”,治标不治本,“许多病痛只是潜伏在,终不能绝去,遇事依旧滋长” 。以儒家“时中”或“主一”来审视这虚静功夫,“亦差似收敛,而实放溺也”。


【5.5】 “万物皆备于我矣,反身而诚,乐莫大焉”。孟子这里点出一个“反”字来说学问工夫,所谓“汤武反之”,须注意,前面加了一句“万物皆备于我矣”。领会了孟子这句话的意思,就能把内外与本末区分开来。“万物皆备于我”,其实是说吾心之廓然大公,这是为“自反”工夫指示一个头脑。如此做“自反”工夫,以仁民爱物之“大我”为归宿,就不会落空。或者说,在内外贯通的基础上自反其心,反于“内”,就是反于“本”,或反于“中”。佛老之徒“是内而非外”,遗物理而求吾心,把自反落在自私的“小我”上,流于虚无寂灭,故阳明先生曰:“佛氏不著相,其实著了相;吾儒著相,其实不著相”。


【5.6】 “知所先后,则近道矣”,“先后”说的是“终始”,但不及“终始”义深。《中庸》曰“诚者物之终始,不诚无物”,《易》《诗》《书》等儒家经典均言“终始”而不言“始终”,这个问题值得思考。一说“始终”,则由“始”到“终”为一个外化的过程,此对应物理意义上的时间,单向流逝而不可逆转,故“始终”等同于“先后”。德性意义上的“时”,既区分终始,又贯通终始。内外本末一贯,才能致广大;终始先后一贯,才能入于精微。《大学》这部经典主要从“致广大”这个角度切入,对于“终始”没有直接阐述(孟子曰:“集大成也者,金声而玉振之也”。终始之义,不言自明)。《中庸》更偏于阐幽显微,点出“时”与“久”来表达终始一贯这层意思。


【5.7】 朱子作《大学章句》,把《大学》全文分为经、传两部分,首章为经文,余下为传文。《大学》首章曰:“……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格物”既然为《大学》八条目之始,而古本《大学》的传文部分为什么没有对应“格物致知”的文字,跳过了“格物致知”而直接阐释“诚意”?


【5.8】 如果以心在内而物在外,内外辟为两截,如此用“格物”功夫,“格物”就成了“逐物”,“致知”便是“义袭而取之”。阳明先生曰:“若以诚意为主(主意,头脑),去用格物致知的工夫,即工夫始有下落,即为善去恶无非是诚意的事。如新本先去穷格事物之理,即茫茫荡荡,都无着落处,须用添个敬字方才牵扯得向身心上来,然终是没根源”。“以诚意为主,去用格物致知的工夫”,正是要合内外心物,在贯通内外的基础上再去格物,格物工夫就有了本原,向外也是向内。正如孟子以“万物皆备于我”为前提来说“反身而诚”,向内自反的同时,也向外扩充,一开一阖,一出一入。自反功夫趋于极致,如孔子所谓“出入无时,莫知其乡”。

【《咸卦》九四曰:“憧憧往来,朋从尔思”。《象》曰:“‘憧憧往来’,未光大也”。王弼注曰:“始在于感,未尽感极,不能至于无思以得其党,故有‘憧憧往来’,然后‘朋从其思’也”。王弼所注,没有背离小象之义,但王弼之后的学者均是把“憧憧往来”说坏,如小程子曰:“若往来憧憧,然用其私心以感物,则思之所及者有能感而动,所不及者不能感也,是其朋类则从其思也。”其实,“憧憧往来,朋从尔思”正是指心与物、内与外之间的一感一应,一开一阖,此对应“学知”功夫。至于“天下何思何虑?天下同归而殊涂,一致而百虑”,说的是“光大”,对应“率性”或“生知”。即使是“生知”,也不是没有开阖出入,只是能入于精微而已。】


【5.9】 常人的思维定式是先“始”而后“终”,例如,经由一段工夫而复其本体,工夫在先,复其本体为后。但“始”须指向“终”,才成其为“始”,不可离开“终”而言“始”。即使来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也要初步确定一个目的地,决不能率天下而路也。一个有理智的人做事情,就是把未来要实现的“目标”拉到当下,从而使“目的因”体现为“动力因”。学者做修学功夫也是如此,阳明先生反复强调为学须晓得“头脑”,以本体开示功夫,其实也是要贯通终始。“开端”只是潜在意义上的“终结”,从“开端”到“终结”,不是一个向外延伸的过程,而是原“始”反“终”。如“诚意”看似在“格物致知”之后,其实是在后的,也是在先的,是“终”,也是“始”。《大学》没有诠释“格物致知”的传文,正是要取消这样一个外在的起点,把“格物致知”收摄到“诚意”这个环节中。


【5.10】《论语·子张》篇记录孔门诸弟子的言论,这时孔子已经逝世,孔门之学传承了一代,已出现分裂的端倪。子游曰:“子夏之门人小子,当洒扫、应对、进退,则可矣。抑末也,本之则无,如之何”?子夏闻之,曰:“噫!言游过矣,君子之道,孰先传焉,孰后倦焉?譬诸草木,区以别矣。君子之道,焉可诬也?有始有卒者,其惟圣人乎”!子夏教弟子学习洒扫、应对、进退,子游认为这些都属于枝末细节,“抑末也,本之则无”。子夏认为学习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应该先易后难、由浅入深,故以“事有终始”来回应子游对其舍本逐末的指责。曾子著《大学》,目的正是要阐明如何入于孔门之学。“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应是对子游、子夏的观点进行权衡折衷,从文辞上看,似乎既要分清本末与主次,又要照顾到先后次第。


【5.11】 “本末”与“终始”之间经常会发生冲突,往往难以兼顾,如老将是一马当先,还是要殿后以稳住阵脚?子夏与子游对于如何传道授业,有不同的看法,他们之间的分歧具体体现在哪里?既然事物有本有末,如一棵树有树根与树梢,本、末之间只是一种静态的关系,显然要先抓住事物的根本,故应以“本”为主,也以“本”为先。但事物是不断演变发展的,“本”不是现成的,而是不断涵养孕育出来的,故“本”在后不在先。毫无疑问,子游、子夏都重视“本”,只是对于如何处理“本”与“终始”之间的对应关系,二人才有了分歧。曾子所谓折衷,不是和稀泥,不是说子游重视“本末”,而子夏重视“终始”,曾子要在物之本末与事之终始之间寻找一个平衡点,把两者兼顾起来。


【5.12】“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物”与“事”均是虚说,只是让“本末”、“终始”附着在一个主语上,以此为中介来阐发孔门之学。“知所先后,则近道矣”,这个“近道”是曾子给出的一个暗示,是会通《大学》三纲八目义理的关键。偏离了“道”,落在事物上看“本末”与“终始”,两者之间的关系紧张,不太好兼顾。落在德性或修学功夫上,“本”不在内,也不在外,而是心物一元、贯通内外;“本”既是“终”,也是“始”,且终始一贯。根本不存在如何兼顾“本末”与“终始”这个问题。区分了内外本末,也就有了先后终始,但这只是“近道”。由“近道”而入于“一贯之道”,实现了本末一贯,终始之间也相互贯通了。


【5.13】 子曰:“参乎!吾道一以贯之”。曾子曰:“唯”。子出。门人问曰:“何谓也?”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里仁》)孔子对曾子开示一贯之道,曾子以“忠恕”来承接“一贯之道”。尽己为忠,推己及人为恕,忠、恕分一个内外人我,如何是一贯之道?如《中庸》13章指出:“忠恕违道不远,施诸己而不愿,亦勿施于人”。“违道不远”,即是《大学》所谓“近道”。须知,直接说无内无外,无始无终,往往是虚说光景。唯有在区分本末的基础上贯通本末,在区分终始的基础上贯通终始,这个贯通才有意义。换言之,唯有从“近道”而入于“一贯之道”,由“汤武反之”而入于“尧舜性之”,功夫才真切笃实,儒家一贯之道与佛家鼓吹入不贰法门,区别就体现在这里。有弟子问阳明先生:“曾子三省虽切,恐是未闻一贯时工夫。”先生曰:“一贯是夫子见曾子未得用功之要,故告之,学者果能忠恕上用功,岂不是一贯?”


【5.14】 子曰:“生而知之者,上也;学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学之,又其次也;困而不学,民斯为下矣”。(《季氏》)“生而知之”,“生”通“性”,这是最高的境界,如《中庸》所谓“率性”。在生而知之、学而知之、困而知之三者中,“生知”既是功夫,也是本体。从功夫境界上说,“生知”在“学知”之上。但“生知”不是高高悬挂着的标杆,只是让人仰慕赞叹不已,却望而怯步、裹足不前。从本体上说,“生知”也下贯在“学知”之中。“学知”功夫必须合于“生知”本体,才成其为“学”,故凡是在“学知”中,必然也在“生知”中。换言之,“生知”作为本体无处不在,须臾不可离,对于做修学功夫来说,“生知”在内不在外,由我不由人,故孟子曰:“夫道若大路然,岂难知哉?人病不求耳”。


【5.15】 孔子说:“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如脱离学知而说生知,生知必然凌空蹈虚,故孔子不言“性”,只是反复言“学”,以“学”接引弟子,勉励弟子笃实为学。“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曾子相对“一贯之道”而言“近道”,也是把孔子开示的一贯之道融会到这句话中,引导学者由“学知”而上达“生知”。后世学者不能以文害辞、以辞害志,而是要以意逆志,领会蕴含在“本末”“终始”中的精微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