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的纽约街头，谭盾遇到一位女子。她从马路对面走过来，身材高挑，长发被风吹起。他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这个人应该是我太太。”认识两个小时后，他就向对方求婚了。
谭盾的妻子黄静洁是上海人，他理所当然成了“上海女婿”。过去十几年，这位奥斯卡奖、格莱美奖的获得者在这里生活，也在这里创作。在他心目中，如果要评选全世界最迷人的五个城市，上海一定位列其中。
“我为了追求一位美丽的女子来到上海，它成了我的第二故乡。我有很多作品都是在上海写的，这座城市开拓了我的视野，给了我很多新的灵感，我对上海心存感恩。”谭盾的不少作品都在上海完成创作，其中之一，就是7月14日晚即将在上海夏季音乐节上演的《大地之声》。
记者走进《大地之声》的排练厅。这里除了交响乐团的常规乐器，还有101件陶石乐器。那些看起来像花盆、鱼缸、石凳的物件，竟然都被谭盾变成了乐器，传递大地的声音和力量。
《大地之声》是2011年谭盾受维也纳格拉芬内格音乐节委约，为纪念奥地利作曲家马勒逝世100周年而创作的。马勒曾以中国唐诗为灵感，创作出《大地之歌》。两部相距一个世纪的作品，将在舞台上进行一场跨越时空的对话。
排练间隙，谭盾接受了解放日报·上观新闻的专访，讲述创作背后的故事。
水、纸、土都是他的乐器
谭盾用陕西黑土、香港红土、台湾白土做成的乐器
“如果地球是一件乐器，它会发出什么样的声音？”站在指挥台上，谭盾对上海交响乐团的演奏家们说。
30多年前，在创作《九歌》的时候，谭盾就开始做陶土乐器了。“我发现，中国不同地域的泥土颜色不一样，声音也不一样，因为松软度不一样。在《大地之声》里，有我用陕西黑土、香港红土、台湾白土做出的乐器，它们有不同的声音。”
《大地之声》是谭盾“有机音乐·大自然三部曲”的最后一部——这部作品又名《垚乐：大地之声》，前两部是《水乐》和《纸乐》。他以水、纸、陶为乐器，为古老的交响乐注入来自东方的色彩，来自自然的色彩。“音乐有很多流派很多风格，但在我来看，离生活和灵魂最近的，是大自然的声音，是我们内心深处的感悟。那是最美丽的节奏，最动人的旋律。我这次希望借助大地的声音，呈现心灵的想象。”谭盾说。
谭盾抱着他的陶石乐器，就像抱着一个宝贝
为了和一百年前的马勒对话，谭盾像一个医生一样，细细解剖马勒的音乐语言，看他如何用西方音乐结构和声音发展来呈现东方的诗意、情怀和梦想。“其中有一段是关于‘醉意’的，马勒将李白的诗歌里人生如梦的感叹，用音乐谱写得淋漓尽致。最感动我的是最后一个乐章《送别》，他的音乐对生命的起源和终止有着非常深邃的探索。这一次《大地之声》和《大地之歌》的对话，有文化、历史、未来的不同层次。”
除了《大地之声》，今年的夏季音乐节还演了谭盾1995年创作的《傩戏》（又名《鬼戏》），灵感来自谭盾的家乡湘西的傩文化。谭盾说：“所谓‘傩’就是跟灵魂歌唱的方式，傩文化认为自然界所有的东西都有生命。人可以和空气对话，花可以和水聊天。《傩戏》是中国古老文化和当代艺术的对话，也是我在全世界演得最多的作品。”
上海给了他视野和胆量
陶石乐器与交响乐团合作呈现《大地之声》
湖南人谭盾，在上海留下了许多难忘的时刻。仅仅在上海夏季音乐节，就曾演过他的《敦煌·慈悲颂》、和杭盖乐队合作的“交响摇滚”等作品。去年疫情发生后，他创作的《武汉十二锣》在比利时安特卫普首演后，第一次回到中国，也是在上海“云演出”，面向全球直播。这一次《大地之声》的演出，也将通过网络直播，让全世界观众听见。
沈从文、齐白石、田汉、贺绿汀，湖南出了许多文学家和艺术家。“湖南的艺术家可能因为辣椒吃多了，都很大胆。艺术比的就是胆量，要忠实于自己的感受，勇敢面对自己的感受，这也是为什么很多湖南艺术家都在上海。在这里，我有了国际事业，变得更大胆了，让我可以执着地追求创作灵感。”
打击乐演奏家们用不同的鼓槌，可以敲击出不同的声音
最近，谭盾去浦东美术馆看了艺术家蔡国强的展览《远行与归来》。在谭盾看来，艺术的探索都是一场远行。“我们要走很远的路，要用脱离自我的角度去看世界。当你体会到远行的孤独，捕捉到内心深处的欲望，就会写出来、画出来、拍出来。艺术家的远行是孤独的，要能忍受这种孤独才会有真正的创作。即便远行，艺术家和他的生命、故土、家乡、朋友之间的联系，是不可割舍的。”
谭盾目前担任巴德音乐学院的院长，除了创作，他还在为全世界的年轻音乐学子撰写教材。他一直希望能将中国音乐传统演化成便于教学的音乐技术、有系统的教学大纲，进行音乐人类学和音乐史学的论证，便于在全世界传播。
谭盾说：“我觉得人生有四个阶段，第一阶段拼命学习，第二阶段拼命工作，第三阶段就是不断奉献自己，把自己的感悟跟世界分享，启迪后来者进行更深层次的探索，这是我现在正在做的事。第四阶段，就是退休后好好享受生活。每一个阶段都缺一不可。”
谭盾给工作人员交代演出细节
图片摄影：董天晔
来源：上观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