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08万写作是什么(9008万写作)




在推进生态文明建设的新时代,生态文学和自然文学的创作愈加活跃和兴盛,成为一种独特的文学现象,产生了大量有影响力和代表性的作家和作品。有作家说,将生态意识和自然伦理精神深深地嵌入民族文化,把生态文明的种子播入每个人的内心,这是生态文学和自然文学的使命与责任。


但相较于创作的活跃,理论研究相对滞后。本报开辟“‘生态文学’与‘自然文学’”专栏,作家、评论家兴安任特约主持,约请来自全国的作家、评论家就“生态文学”和“自然文学”的创作现状、两者之间的关系以及存在的问题,以及“自然文学”与“生态文学”如何应对和表述当下社会等诸多话题,展开讨论和对话。


今天推送的文章来自作家庞余亮,他以感性的文字书写大地上一段“湿漉漉的记忆”,那是自然文学写作带给他的快乐。他一一记录下那些那些美好的带有劳动者体温的作物名称,虽然它们湮没在飞速前进的时代里,但庇护我们的大地还在,滋养我们的恩典还在,我们依然需要自然写作的挽救,也需要自然写作的激活。


“‘生态文学’与‘自然文学’”专栏


庞余亮(作家)


自然写作:保持蛙皮和树皮的潮湿


需要自然写作的挽救,也需要自然写作的激活,不能放弃也无法放弃的蛙皮和树皮,必须时刻保持潮湿的状态。


写完《在那个湿漉漉的平原上》和《平原盛宴》之后,我顿时明白了张炜老师那句话的意义。


……粉碎大词和概念,回到个人的沉默和思悟中,在沉浸中与表述对象有一番心灵的共振。


而于我,自发写作了近三十年,忽然发现,我的“个人的沉默和思悟”全在那个湿漉漉的平原上呢。


湿漉漉的冬天:那些阴冷、无助和顽强。湿漉漉的春天:那些蓬勃、奇迹和呐喊。湿漉漉的夏天:那些人、那些虫豸和那些星空。湿漉漉的秋天:那些伤口、收割和空旷的风……


是“自然写作”让我找到了“湿漉漉”这口井。


在这个缺水无水的时代里,还有什么比在自己生命挖掘到泉水的秘密快乐呢?


是的,很多秘密其实一直都在,等待着我们这些忘恩负义的人,等待我们这些迷途知返的人,“心灵的共振”的快乐就像藏在草丛中的南瓜一样啊。


播种者 【法国】让·弗朗索瓦·米勒/绘


我的笔记本上抄有两句话,一是画家米勒说的:“我所知道最愉快的事情就是静谧和沉默。”


作为大地之子,米勒是真正写出了大地上“静谧和沉默”的人,他画的播种者,可以听得到大步流星的脚步声。他画的劳动者,虽然平凡,但可以听得到他们结结实实的心跳。还有那些缝补者,过冬的柴,都可以听得到它们在雪被下期待火种的镇定呼吸声。


那些被“污染”了的视线,那些被“遗忘”了的诺言,全被大地一一收留下来了。


作家高晓声在他自编的《高晓声小说选》中,别有用心地用一篇小说《系心带》作为这本小说集的序。


《系心带》这篇小说是这本小说集中的异数,不能说是标准的农村题材,而是明显带有高晓声自传色彩的小说,主人公李稼夫回城之前,他忽然觉得掉了东西,伸出头来瞧了瞧车站,他不禁笑了:原来他没有把公路边的一块石头带走。




高晓声



高晓声没有带走的石头,到现在我们也没有带走。


陈奂生进城了,但那块石头就这样被我们遗忘了。


遗忘了石头的我们,只能听到水在自来水管中的呜咽。


遗忘了石头的我们,只能目睹那些落在城市里雪被工业盐的坦克粗暴地碾压。遗忘,像青苔一样爬满了石头。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为“湿漉漉的平原”系列准备素材,我走遍了很多村庄,那些已经焕然一新的村庄,那些机械化的村庄,那些已经被农业资本所慢慢控制的土地,我从已经苍老的叔父口中,找到了过去这片平原上的许多植物和稻谷的名字。



这些曾经存在,但已经消失了的名字。


请看糯稻,糯稻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稻子,稻粒饱满,干净整洁,做的糯米圆子有纯粹的甜气,连稻草都有糯米的香气。


属于“湿漉漉的平原”的糯米稻种有:


白糯。虎皮糯。羊脂糯。铁梗糯。姜黄糯。赶陈糯。青枝糯。血糯。竹梗糯。红壳糯。麻筋糯。白壳糯。粉皮糯。燕子糯。抄籼糯。香糯。芒糯。


叔父怕我忘记,还特别说了其中“血糯”的样子,每片稻叶上都像是绣了一道精美的金边。


在叔父的提醒下,我想起了那个血糯稻田的黄昏。那时,父亲还很健壮,血糯已经灌浆,那骄傲的面庞多像英雄的面庞。



讲完糯稻,叔父又给我讲了籼稻和粳稻品种。


红白籼。蚤红莲。秕六升。箭子稻。闪西风。六十日。香滋米。粳秥。早黄川。晚黄川。万兜籼。黄梗籼。芦梗籼。桂花籼。芦叶籼。长梗籼。矮脚籼。中秸籼。云条籼。无名籼。野籼。叶子青。细子晚。白芒晚。白壳粳。香子晚。桂花黄。


籼稻和粳稻属于稻种的大个子,比糯稻口感更硬实,产量更高,更能填饱肚子的稻米。


这些稻子中有的是以成熟的时间命名的,有的是以产量来命名的,有的则以长出来的稻叶命名的,比如箭子稻,每一片叶子都像一枝射向天空的利箭。


相对于稻子,“湿漉漉的平原”上的麦子品种不是太多,产量低,“三麦三麦,亩产不过三百(斤)”。潮湿的土壤,寒冷的气候,需要挖出更多的土墒沟才能把麦子种下。就是这样,还是出现了许多麦子种类。



“湿漉漉的平原”上,最早成熟的元麦有六棱头、四棱头。


叔父说到这里,停下叙述,特别看了我的高度近视眼,笑着说,这是以麦子颗粒上隐约若现的凸痕区分的,需要很了不起的眼力呢。


好在我已习惯了类似叔父这样善意的玩笑,在这片“湿漉漉的平原”上,传说了我的许多近视眼的故事呢。


大麦的品种有:


早大麦。晚大麦。均有四棱和六棱两种。


小麦的品种比较多:


火烧头。野鸡红。虾子红。菜籽黄。三月黄。


叔父说得很快,我也记得很快,“湿漉漉的平原”慢慢在我的笔记本上拓展了越来越大的版图,这也是我自然写作的版图。



“保持蛙皮和树皮的潮湿”——这是诗人对我们的告诫。


回到大地,回到自然写作,我们就是那只逃离已久的青蛙,我们也是移栽到城市里太久的那棵榆树。


为了警告自己,我又去已经流转了给农业资本的土地上记下了现在的稻子和麦子的品种。


现在不种糯稻了,产量太低太低了,不划算。


(“不划算”,在当下,相比精明的人,是傻瓜和笨蛋的代名词。)


现在只种粳稻了,品种是数字代号(就是我们的身份证号和手机号码):“南粳9108”,湿漉漉的平原上,全覆盖这样的粳稻。


没人种元麦了,也没人种大麦了,全是小麦。品种同样是数字号码:


1、“宁麦13”。


2、“扬幅麦4号”。



那些美好的带有劳动者体温的名字全不见了。那些繁重的耕耘,播种,除草,收获,脱粒,都不见了。因为更高的产量,因为没了年轻的劳动力。带着机械、科技和资本的力量,覆盖了我的“湿漉漉平原”上的“南粳9108”,亩产1350公斤左右。“扬幅麦4号”和宁麦12,亩产大约450公斤左右。


但庇护我们的大地还在,滋养我们的恩典还在。


需要自然写作的挽救,也需要自然写作的激活,不能放弃也无法放弃的蛙皮和树皮,必须时刻保持潮湿的状态。



新媒体编辑:李凌俊

图片来源:pixabay、资料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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