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轮卡车多少钱(22轮卡车多少钱一辆)

梁东方

没有在不是城市的地方住过的人,其实是不大知道自己一向住着的城市的。不知道它在全部的生活可能性里只是其中一种,天经地义地以为它是唯一的、无可选择的,也就成了不必回望的。

从这意义上说,只有离开城市,只有和自然四季无间地一起生活过了,才会明白城市是什么,你所居住的城市是什么。

过去有一首歌叫作《城里的月光》,其所吟唱的是其实是小城市的月光,是还能容人诗意栖息的人口密集度不高的小城市的月光,是天际线没有被过多的高楼大厦遮蔽的小城市的月光。时代进入房地产高歌猛进的阶段以后,城里就不再有什么月光,城里只有噪声。

城里的月光被无数路灯霓虹灯住宅楼上的灯光所遮蔽,光污染和密集建筑缝里的一线天,已经容不下城里的月光。城市不是月光的世界,而成了井底之蛙的视野中的噪声天下。

一向已经藉着技术进步将自身噪声降低了的各种车辆,不过是降低了发动机的声响,改善了悬挂系统从而降低了车架颠簸的时候的声响,车轮和路面之间的摩擦之声依旧可以在你身边经过的时候完全覆盖你的听觉,让人除了车声之外什么也听不清。何况那些以运力为第一考量的渣土车水泥罐车22轮大卡车、挂车,你想忍一忍等车过去再听什么,那是不可能的,一辆接着一辆的汽车是永无断线儿的时候的。

交通噪声之外是随处可见的拆迁噪声和见缝插针的建筑噪声,是哪里哪里都人多到了随时要小心别互相碰着的程度的噪声,是好不容易回了家却又是楼上楼下随时响起的噪声……

城里的噪声此起彼伏形成昼夜不息的声浪,像一架永远飞不起来却又一直在努力飞的大飞机,始终轰鸣不已。

这是我很久不到城里,骤然回到城里,被密集的建筑和密集的人流车声围绕的时候所感受到的难以忍受的噪声状态。由此可以明白,这就是那些一向住在乡间的老人,偶然到城里孩子家住上几天便一定要赶紧返回去的原因。

虽然城市在提升,在改造,在一定程度上修正过去拆迁之后一律盖更密集更高大的楼而罔顾什么人口数量、人口密集度之类指标的做法,但是城市还是因为人多车多而属于确定无疑的噪声世界。

按照这个逻辑很自然地得出的结论就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生活在城市里,不能生活在本城这样的城市里。然而工作和养家糊口的需要又是刚需,是黏性极强的需要,包括你在内的大多数人都无法逃离。于是临时性居住、姑且居住、凑合着居住就成了最方便的自我安慰。事实上绝大多数居住者都是长期居住、终生居住,乃至退休之后已经可以潇洒离开的时候也依然还是住在城市里,因为这时候又有了只在城市里才能被充分满足的医疗条件的需求。

抛开房地产的疯狂和城市规划对经济需要的不断倾斜不谈,在相当程度上,是人口数量决定了城市的宜居性。将过多的人口集中到一个城市一个核心城市的做法,固然可以推高本地的经济指标,但也一定会降低本地的居住感受,让人和物都一起患上所谓城市病。

有口号提出要建设宜居城市,这当然很好,但也说明了其实城市不宜居的事实。将人口集中起来建设一座座大城市、特大城市的做法,大约只对教育产业化、医疗产业化,对推高房价和GDP有利。哦,还对特殊时期的大规模封闭有利。传统的人与自然融合的村庄居住方式,即便是被封闭,痛苦指数也还是比人口集中的高楼大厦低很多。

城市并非为了舒适度而存在,特大城市的存在基础只是好看的数据、管理的方便和其实是由拥挤——建筑的拥挤和人口数量上的拥挤——组成的繁荣。这些东西对个体的人来说,除了偶尔会有跟风似的虚拟荣光外,其实从来没有直接意义。城市生活、特大城市的城市生活,其付出的代价是人在天地间栖息、在四季中俯仰的全部享受尽付阙如。

这样看来,所谓城里的月光,也已经有了某种遥远的古典意味。